第四百一十五章 体面
次日辰时正刻,曹政奉旨入宫。
前殿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玉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曹政跪在光斑交织处,玄色朝服下摆铺展如墨。老天君倚在蟠龙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鎏金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朕原与太子商议好了,"老天君忽然开口,惊起檐下一只金丝雀,"待风波稍歇,寻个由头便将公默流放北冥......总得给他留条生路。"
曹政的官帽微微颤动,投在地上的影子却纹丝不动。
"你这孩子啊......"老天君忽然重重拍了下扶手,震得茶盏叮当,"性子刚直,等不得……片刻等不得……。"他倾身向前,冠冕垂下的玉旒遮住了眼睛,"竟在天牢内……自尽。"
曹政的身子猛然一颤,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青玉砖上。一声压抑已久的悲鸣从他喉间溢出,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呜咽。他的十指深深抠进砖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谢...陛下...隆恩..."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是臣...教子无方...公默他...自己..."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哽咽。一滴浊泪砸在地上,在光可鉴人的砖面上晕开一片水痕。他伏地的身躯微微颤抖,朝服上的仙鹤纹饰随着他的呼吸剧烈起伏,仿佛随时要振翅飞去。
曹政踉跄着起身时,两名宫监慌忙上前搀扶,枯瘦的手臂透过官袍传来细微的颤抖。
殿门"吱呀"开启的刹那,刺目的天光里立着个修长身影。太子手持玉圭静立阶下,素白蟒袍被晨风吹得微微鼓荡。曹政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身子却已本能地弯折下去,行了个歪斜的礼。
"老臣...参见..."
太子抬手虚扶,指尖在距他衣袖三寸处停住。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惊散了二人之间凝固的空气。
次日辰时,惨白的晨光透过素纱窗棂,照在曹府正堂的乌木地板上。公茂与公权身着粗麻丧服,膝行至曹政跟前。老丞相枯坐在太师椅中,一夜之间须发尽白,官袍下的身躯佝偻如朽木。
"父亲!"公权突然扑上前攥住曹政的袍角,指节因用力而发青,"三弟脖颈断裂,死状凄惨——这哪是自缢?!分明是......"话音未落,一只茶盏在他脚边炸开,飞溅的瓷片划破了丧服下摆。
"孽障!"曹政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灵位的香灰簌簌震落。他颤抖的手指几乎戳到公权鼻尖:"你是嫌为父心口捅的刀还不够深?非要嚷得满朝皆知曹家出了个诏狱横死的逆臣?!难道要为父去告东宫纵凶,告老天君昏聩?"
公茂慌忙去扶摇摇欲坠的父亲,却被一把推开。曹政踉跄着扶住供桌,铜炉里的线香忽明忽灭,映得他面容如同鬼魅。
"记住..."曹政嘶哑的声音像是从棺材里挤出来的,"你们三弟...是自尽。"他忽然抓起案上镇纸,狠狠砸向堂柱,玉石迸裂的脆响中混着泣血般的低吼:"公默就是自缢,他这是宁折不弯,这...就是曹家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