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462］| 班超败七万月氏，窦宪灭匈奴北王
九月七日，任命窦宪为大将军、中郎将刘尚为车骑将军，封窦宪为武阳侯，食邑二万户；窦宪坚拒封侯，窦太后应允。依照惯例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下，窦太后为此特诏：窦宪位于太傅之下、三公之上；大将军府的长史、司马的品秩为中二千石。封耿秉为美阳侯。
窦氏兄弟愈加骄横放纵，执金吾窦景尤为突出；窦景的仆人、缇骑（红色制服骑卫）抢夺财物，劫持罪犯，欺男霸女，无所不为。商贾为之绝迹，犹如躲避强盗和仇人。窦景擅自征调缘边诸郡的精锐骑兵，有关部门不敢向朝廷汇报。司徒袁安弹劾：“窦景擅自征调边兵，惊扰惑乱吏民；边郡太守不见调兵符信就调兵给窦景，应该当众斩首。”又奏：“司隶校尉、河南尹阿谀、攀附贵戚，对他们的不法行为不举报，建议免官治罪。”窦太后将袁安的奏疏一并压下，不予答复。唯独驸马都尉窦瑰喜读儒家经书，修身自持。
[点评]
窦宪征伐归来，唱着胜利的歌声回到洛阳城。窦太后下诏不仅免去大哥前罪，还任命窦宪为大将军， 位于太傅之下、三公之上 。窦宪和窦太后并肩为战，奠定了窦家睥睨天下的基础！现在不仅窦宪的杀人之罪不了了之，而且普天之下，皇宫是窦太后的、军权是窦宪的，连首都洛阳也是窦家人的私人会所！
尚书何敞给窦太后亲启密奏：“春秋时期郑国太后武姜宠爱幼子叔段，卫庄公宠爱庶子州吁；他们爱而不教，致使二子成为凶恶暴戾之人。像这样宠爱子弟，就好比在他们饥饿时拿毒药给他们吃，反而害了他们；太后要以史鉴今。大将军窦宪，在先帝驾崩之初，公卿接连上奏希望由他主持朝政；他却谦虚谨慎，坚决不就高位。他态度诚恳，言辞深切；天下听闻，无不欣喜。可是刚过去一年多一点儿，国丧还没有结束，窦宪的态度就突然改变了。现在窦氏兄弟专秉朝政，窦宪掌控三军，窦笃、窦景总揽宫廷侍卫；他们残酷役使百姓，奢侈骄横不守本分，滥杀无辜逞一时之快。眼下人们议论纷纷，都说他们是汉朝的叔段和州吁。
“依我看来，现在公卿们之所以采取持两端以观望的态度，没有人站出来直言极谏，无非是因为如果窦宪等人能始终不渝的效忠朝廷，那么他们自己就有吉甫（贤相）褒扬申伯（西周外戚）美德的功劳；如果窦宪等人私欲膨胀犯下大罪，那么他们自己权且作顺从吕后的陈平、周勃。总之他们对窦宪等人如何表现并不是特别担心！我出于一片诚心向太后说这些，的确是想找出一个两全之策；即对得起朝廷，又对得起窦家。斩断绵绵祸根，堵塞涓涓漏洞，上不愿让皇太后有损文母（周文王之妃大姒）的美誉、皇上有誓泉之讥（郑庄公与母亲武姜的一段恩怨），下希望窦宪等人能够长保他们的福寿。驸马都尉窦瑰一再请求隐退，希望抑损窦家的权势，太后可以请他出出主意，听听他的劝告。如能如此，的确是维护江山社稷的好计策，也是窦家的大福分！”
其时济南王刘康依仗尊贵的身份骄横异常，窦宪就禀明窦太后把何敞赶出京城，让他去济南国作太傅。在济南国相职位上，刘康一旦犯有过失，何敞就极力劝谏；刘康虽然听不进去，但是他一向敬重何敞，也没有与何敞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
[点评]
窦宪心想：好你个何敞。之前被你整了一道，已差点挂了。现在你又来？那老子就奉陪到底！窦宪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何敞赶出洛阳城。可往哪里赶呢？窦宪听说刘秀第五子、济南王刘康很爱整人，那就把何敞送给刘康去整吧！令人欣慰的是，他担任太傅期间，没被刘康修理，反而人家很尊重他，所以日子没窦宪想象中的那么惨……
永元二年（公元90年）
窦宪派副校尉阎盘率领二千多骑兵袭击驻守在伊吾县（隶属新疆哈密）城的北匈奴驻军，重新占领该地。车师感到恐惧，前、后车师国各自派遣王子到汉朝充当人质。
月氏王求娶汉朝公主，被班超一口回绝，于是心生怨恨；他派副王（名谢）率领七万大兵进攻班超。班超手里兵不多，属下不免有些慌张；班超安慰他们说：“月氏虽然人多，但是翻越葱岭，行军几千里，又没有后勤保障；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们只要把粮食收割干净，据城固守；月氏人等到饥饿难当的时候自然就会投降。不超过几十天就可以见分晓！”月氏军队攻打班超据守的城池，攻不下来；四处抢粮又抢不到。班超估计月氏军队一定会向龟兹国借粮，就派出几百名士兵埋伏在前往龟兹国东部边界的必经之路上。月氏副王谢果然派骑兵带着金银珠玉去向龟兹国借粮；班超的伏兵一跃而起，把他们全都杀了。班超让人举着月氏士兵的头颅给谢看，意思是说你们借不到粮食。等着饿死吧。谢大惊失色，派人向班超谢罪，希望班超让他们活着回去；班超把他们全都放了。从此月氏国对汉朝心生恐惧，每年都向汉朝进贡。
[点评]
班超勇敢多谋，月氏王终于知道：跟班超斗，鄯善、于真、莎车、疏勒、龟兹等国都不是对手，自己也不是对手！愿赌服输，就这样认了吧！
诏封窦宪为冠军侯，窦笃为郾侯，窦瓖为夏阳侯；窦宪推辞不受。秋，七月七日，窦宪离京屯驻凉州。朝廷任命侍中邓叠代理征西将军，作窦宪的副手。
由于汉朝退还了前来做人质的北单于弟弟，九月，北单于再次派使者款塞（叩塞门来服从），入朝称臣，准备亲自进京朝觐。
冬十月，窦宪派班固、梁讽迎取北单于。这时候南单于再次上书朝廷请求灭掉北单于；他探听到这个消息，派左谷蠡王师子等人率领左右两部八千骑兵从鸡鹿塞出兵，让中郎将耿谭派从事做监军，袭击北单于。南单于部队半夜抵达北单于的驻地，把北单于包围起来，发起进攻。北单于受伤，勉强冲出重围；阏氏以及男女五个孩子被俘，八千人被杀，俘获几千人。班固等人闻讯，到达私渠海后就返回了。这个时候，南匈奴势力强盛，编入行伍的部众有三万四千户，精兵五万。
永元三年（公元91年）
春，正月十九日，汉和帝举行加冠礼，按照曹褒制订的新式礼仪进行；曹褒有功，被提拔为监羽林左骑。
鉴于北匈奴势力大幅削弱，窦宪要将它彻底消灭。二月，窦宪派左校尉耿夔、司马任尚从居延塞出兵，在金微山（阿尔泰山）将北单于包围，把他彻底打败；俘获北单于母亲大阏氏，斩杀包括名王在内的五千多人。北单于逃走，不知去向。这次汉军远征匈奴五千多里，是有史以来最远的一次。耿夔被封为粟邑侯。
[点评]
北匈奴从此基本在中国历史上消失。但是传奇的北匈奴人没有灭绝，他们中的幸存者开始了世界历史上最重大的一次民族迁徙，他们一路向西，从东半球走到西半球，开创了一条民族生存之路。经过漫长的蛰伏和等待，恢复了元气的匈奴在三百年后开始在欧洲崛起，它的狂飙突进引发了多民族的迁徙浪潮，造成巨大的骨牌连锁效应，波及东罗马帝国，淹没了西罗马帝国！ 这真是影响世界最深远的其中一次“蝴蝶效应”，欧洲的两次“黄祸”之一，下次就是成吉思汗，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窦宪的一场谋杀案，竟引起了一系列的历史风暴！这是上帝都没想到的。而在美国气象家爱德华·罗伦兹发现蝴蝶效应之前，他可能也没想到这个实验，早在古代，就在人类历史中实践了一回！
在自然界里，没有天敌的物种灭绝得最快。有匈奴在的时候，汉朝是强壮的，而匈奴一旦远去，东汉只剩下外戚和宦官，从此只有下坡路可走了。没有了匈奴，它昔日的天敌和附属乘机茁壮成长起来，终于导致了中国历史上最严重，时间持续最长的战乱割据时期，即五胡十六国时期。 留在东方的南匈奴则继续传承下去。直到216年呼厨泉单于入朝于魏，被曹操扣留在邺城。曹操将南匈奴分为五部，各立其贵人为帅，其中的左部首领叫刘豹。304年，刘豹之子刘渊趁着西晋八王之乱的时机，率匈奴人大举入关，称汉王，并建立前赵、灭亡西晋，成为“五胡乱华”的第一胡！
窦宪立了大功，威名显赫。他以耿夔、任尚等人为得力干将，以邓叠、郭璜等人为核心幕僚，以班固、傅毅等人为笔杆子；刺史、郡守、县令，大多出自他的门下。这些人有恃无恐，竞相搜刮民脂民膏，比着贪污受贿。司徒袁安、司空任隗检举、弹劾了一批二千石高官，加上受牵连的，共有四十多人被免官或降级；把窦宪气得够呛。然而袁安、任隗一向品行端正，享有较高的威望，窦宪也没能把他们怎么样。
[点评]
窦宪很牛，可有人就是不鸟他：司徒袁安、司空任隗。任隗的老爹是开国功臣任光，他要摆老架子是可以理解的，而袁安是何许人也？在东汉历史上，你可以不知道袁安，但你肯定听说过另一个人的名字：袁绍！袁安就是袁绍的祖宗！袁安还没作官的时候，便有贤名。一年冬天天降大雪，地上积雪达一丈有余，洛阳县令冒雪访查灾情，见老百姓都铲除门前积雪外出乞食，然而到袁安家门前时，却发现积雪堵住了进出宅第的道路。雒阳令认为这家人肯定被大雪困住饿死在家，便命人铲除积雪进到袁安家中，见袁安人僵卧在床，仔细一看尚未死去，洛阳令问袁安为何不出去乞食。袁安说：“大雪灾年有谁有好日子过？大家都饿着肚子，我怎么能去连累他们，分他们的食物呢？”雒阳令佩服他的贤德，举他为孝廉。这就是成语“袁安困雪”的来历。袁安品行端正威望高，窦宪对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窦宪之所以不敢对袁、任动手，还有一重要原因，就是裁判们都偏向对方。主裁判就是今年13岁的汉和帝刘肇。13岁，换到今天该上初中，懂事了。所以，窦宪要想踢假球，却过不了主裁判这关，所以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
尚书仆射乐恢，官不大管事儿不少，检举弹劾官员无所回避，窦宪等人烦死他了。乐恢给汉和帝上疏：“陛下承继大统，富于春秋（年轻的委婉说法），舅氏不应过分干预朝廷政事，以免给人留下以权谋私的印象。现在最好的作法是皇上出于大义忍痛割爱，舅氏谦恭为本主动隐退。这样四位国舅就能长保爵禄、久享尊荣，皇太后就能不负宗庙、无后顾之忧；确实是上上之策。”奏章呈上，泥牛入海。乐恢于是称病乞骸骨，返回故乡长陵邑。窦宪暗中严令州郡胁迫乐恢自尽，乐恢最终服毒自杀。这件事极大的震动了朝野；此后官员们望风承旨，没有人胆敢违逆窦宪。
[点评]
这时的窦氏外戚，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州郡各要害部门都安置着自己的亲族党羽，可以说整个帝国都在窦氏的掌控之中，窦氏愈加跋扈恣肆，已经不把汉天子放在眼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渐渐长大，窦氏的薰灼权势和皇权必然发生冲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