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剑与账簿的协奏曲(56)
第八节·心碎榕城·提要
林公子轻叹一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吞下了祝福的话语,相信人家也不会在乎自己这举无轻重的话语,何必折磨自己。
“要不公子还是迟几日改天再去东都吧。”
“今夜,唐姑娘与南宫公子的大喜之日,也要在榕城举办了。”无力感席卷全身,林仲璃心中绞痛,自己并不能做什么,也无法做什么事情。“明天,明天就启程回家!”
——
林仲璃一边感叹对方的手段,一面机械地道了谢,木然离开了唐门。外面高悬的唐门大旗,他是不敢再多看一眼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喜事,才让自己沾了些好处,一路上果真见到许多来还款的商人,各个面带喜色。林仲璃对唐门的看法,已经不比刚来之时,只能说唐门背后的会长,手段与意识完全超过了一般的商人,也难怪能将整个唐门做大做强。
林公子得到了好处,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捧着家书回到旅店,他伸手拆开信件,见到是里面的确是父亲的笔迹。
林公子默默地阅读,父亲的预见能力让他惊讶,尽管语言平和,但在过来人林仲璃读来,每一句都切入了肺腑。
这旅程是原本就计划好的,带有林父强烈的官方情感,期间除了收账还账,还夹了林父杂托访旧友,报答感恩的请求。林仲璃行进的每一个城镇,实际上都是林父当年行走过的经商路线。
“拜访当年帮助过父亲的朋友,也是必要的,这让自己学会了感恩。”在五通时偿还一片铜叶子的欠款,让林仲璃依然记在心间。“这一切都是为了告诉自己,从商是一件不平凡的事情,诚信必不可少,欠人债务,无论如何都需要偿还呢。”
父亲的良苦用心,林仲璃已经在一路上亲身体验到了。
“其实这是商人的心灵之旅。”他如饥似渴地继续阅读。
“这一段旅程中,你一定会经历很多人与事,有些人心善,有些人心恶……活在这世间,朋友是必不可少的……有些事情可能不会顺心,有些事情又让人难以释怀,就是这些事情,才组成了人生二字,形成了一个人完整的人格。”
“或许你在路上会有同伴,分离与否,都要珍惜。有时候事情就像花开花落,自己无可奈何无法改变,这也是人之所常,若不能以平常心对待,那就尽力去争取,改变,哪怕是失败了,也不会后悔才是。无论最后怎样,请珍惜这段旅程的所有回忆,哪怕是令人不愉快的,也同样要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
缓缓合上信纸,林仲璃默默掩面,父亲他也是经历过这一切的啊,他的感受自己再明白不过。信纸的背面,是父母留下的地址:摩崖,一个似曾相闻,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的名字。
打开地图,林仲璃一路北上寻找,终于在地图的顶端发现了那个不起眼的地名——比东都还偏北的极北寒地,隶属于紫山郡,岩峭镇的外延。“他们竟然去了那个地方!”
看来,东都都可以绕路而过了……不过与她约定的地点毕竟是东都,眼下没有了唐姑娘,也改变不了他的目标,路过北境东方最繁华的城镇,哪里有不敲门拜访的道理。
林仲璃几乎是一夜未眠,唐沐沐的喜事还有两天,想必那些受邀的家族商会代表已经抵达这里了吧。总会有见面机会的。
他咬牙挺住,在太阳升起之前,便动身前往搜集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林仲璃终于打听道理南宫家族的临时住所。
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简朴一些。在城东深处的一片住宅大院,就是南宫家的住所,大门敞开,完全不同于唐家紧闭的样子,不时有马车进出,四周也相对繁华。
“南宫非也应该住在这里面吧。”
一直等在这周边,会有机会见到他,尽管他并不认识南宫非。
秋风萧瑟,这榕城的榕树叶子虽然不凋零,但其他的树叶都陆续地掉光了。
“这商贾集会的秘密举行其实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街上摊位闲谈,市井人家无事聊天的话题,也涉及了各种内幕和流言。因为距离南宫家比较近,这关于南宫家族的传言似乎也格外多。
“听说南宫非有龙阳之好……”
“瞎说,明明喜欢榕城的贫穷女子……据说在这里建了金屋藏娇。”
“唐家与南宫家的联姻,简直是强强联合,名利双收。进攻东都,指日可待。”
林仲璃坐在茶馆深处,耳边不停传来各色流言蜚语,坐的时间长了,连茶馆老板都看不下去。
“这位公子,你是想观察南宫家的守卫还是怎么?南宫家不比榕城其他大家族,这大门是开放的,人人可以进去,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去问就是了。”
“是么?”
“南宫家家兵家将并非跋扈之徒,有什么需求,大多会得到帮助的。”
看来这南宫非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心肠不坏,实力雄厚,应该能符合她的期许吧。天色渐暗,林仲璃见等待无望,欲起身离开,就在这时,一辆四匹马儿拉扯的马车从南宫府飞驰而出,众人皆侧目观看。
林公子举目望向那马车,宽大的车窗帘巾飞舞,马车内的人影在那一刻无比的清晰。他不禁瞪大双眸,那分明是……唐沐沐与一个陌生的男子共乘一车,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
“她很开心呢。”仅仅扎眼的光景,那马车从不远处飞驰而过。
林仲璃刚要抬起的脚又无力地落回原地,目送那马车疾驰而去,片片枯叶随之飞扬。
那个面带狡黠暗含悲意的姑娘已经离自己远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身侧秋风瑟瑟,秋意正浓。
“你们南宫公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刚刚那架马车便是少主与小姐,怕是今夜回不来了,公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么?”
“不必了……”林公子轻叹一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吞下了祝福的话语,相信人家也不会在乎自己这举无轻重的话语,何必折磨自己。
“再过三日便是时候了呢。”那一天自己应该已经抵达了东都吧。
林公子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大衣,离开了南宫的住所,刚才那惊鸿一瞥,已经让他绝望。
病入膏肓的无良商人暴毙街头,这可不是一个让人喜闻乐见的流言标题,眼看着天又要黑了,瑟瑟秋风吹人寒。林公子却一刻都无法停留在这令他心碎的榕城。
“都已经这么晚了,公子……不如明天再出发赶路吧。”见他要离开的意思,旅店掌柜露出担心的神色,出言相劝。林仲璃摆手,竟没有心情开口说一句解释的话语:“告辞……”
努力挤出一句苍白的道别语,便牵了马匹,朝西边的城门走去。
初秋到中秋,仅仅有十几日的光景,林仲璃独自骑着马儿在通向东都的大道上飞驰。
东都,之前多么渴望的城镇,多少次梦想自己在东都成活,那繁华的市井,不同家乡的人聚集在一起,为了自己的生活与发展打拼漂泊,但此时此刻,林公子却没有留在东都的任何想法,仅仅是借着旅行的惯性,抵达最后的重点而赶路罢了。
“在东都停留一两日,换一下心情在继续北上吧,去摩崖与爹娘汇合,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东山再起!”剩余的金叶子虽不足重启林商会,但加上父亲手上的积蓄,组织一个小小的商队在附近小规模地行动,应该还是可以维持下去的,一点点积累吧,他自嘲一笑:“这期待已久的黄金大道,最后还是本公子顾影自怜吧。”
位于东都南侧入口的大路两侧,长达数里的银杏行道树林,在入秋时已经有部分叶子变成了黄色,往年应该有不少旅人游人来此处观看,不过今年却不见一人通行,实在是有些凄凉。
林仲璃马不停蹄地行走了两日,抵达了传说中的黄金大道,金黄的树叶摆成长长的通道,直接通往东都大门。
九月的叶子黄了更大的一片,行走在大道中,斜阳穿过树林,从缝隙溜走,洒在林公子的脸上,带着残留的暖意,但更多的还是染上了几分颜色。
独赏金叶,无人作陪,内心苦闷无人知晓。坐在林间的一块石头上,木然盯着悠然自得的枣红马儿。“真没想到竟然还提前来到了这黄金大道,若是再晚些日子,就更好看了。”也许是天意吧,他休息了片刻,继续上马缓行,忽然在林间见到了一个人影,好似一个年过中旬的画匠,拿着粗大的毛笔在平铺在马车后面的宣纸上作画,林公子好奇地上千观看,那人正在用水墨来描绘五彩斑斓的黄金林子。
“公子是不是觉得老朽用黑笔难以描述这美景呢?”画匠好似看出了公子心中所想。“是啊, 为什么不用些颜色呢,至少也用些黄色,这样更加传神呢。”林公子见他画的很好,但总觉得少些灵韵。
“呵呵呵。”那人歇了笔。“这林子在老朽眼中,与这墨色别无二样。”林仲璃好似听懂了其中的含义,当下叹了口气,附和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哦,公子年岁轻轻,前途一片大好,为何同我这半截入土的朽木一般看法?”
“活着没有追求,也枉活一世呢。”那人听了又是呵呵一笑:“让老朽猜猜,公子肯定是受了些挫折,要么就是为情所困。”
“老先生何出此言。”林仲璃已经信了一半。
“二十岁年少轻狂,衣食无忧,面色之差,定是受到了人生打击,想来想去,也只有情感与事业的挫折,不过正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林公子心服口服。
“老先生身健体康,虽然上了年纪,但也衣食无忧,想必儿女双全,要不也不会在这里孤身一人作什么画。”
上了年岁的画匠闻言眯了眼盯着林公子,许久才哈哈仰天大笑。
“公子眼力绝佳,但老朽只剩下两月有余的性命,却是看不出来的,当生命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什么想不开的麻烦,就都不是事了。”
“奉劝公子一句话,人生路漫漫,多看平常心。”
林公子反复咀嚼这句话,不禁深以为然。“多谢!”
“公子是要去东都?”临行前,画匠突然问了一句:“是的。”
“要不公子还是迟几日改天再去东都吧。”
“?”见他莫名其妙而且坚持的模样,叔伯笑了笑:“算了,就当老朽目昏眼花,说了妄语,公子不必理会即可,祝你一路顺风。”
别了有些奇怪的画匠,林仲璃不愿再耽搁时间,连夜赶奔东都。
“事已至此!”待到前方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后,画匠老者的身边忽然冒出数名黑衣打扮的武士。“不必为难那公子……另外,给三路王下达指令,老朽因为身体问题没有办法亲临现场,到时候一切事宜,随机应变即可。”
“是,教主!”听到直接命令的黑衣人尊敬地告退,画匠继续拿起毛笔,眯着眼在纸上落下了浓墨的一笔。
剑与账簿的协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