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521

“你好，您看见一个带棒球帽穿马夹的老爷子了吗？他大约半小时前在这里办过业务。”

    “看见了，可能已经走了吧？”

    我从大堂找到贵宾室，终于在角落的等候椅上看到闭目养神的老爸，我提着的心落下来。

    “爸，你的手机没开机！”

    “是嘛？”老爸慌张地掏手机，果然黑着屏。

    “快走吧，停车场没车位，我车停路边了，这里不允许路边停车。”我扭头就走，老爸紧跟其后。

    上了车，老爸坐在后排，我能感觉到自己很烦躁，打开音乐就不用说话了，我把心绪捋一捋……

    老爸话一直不多，是个行动派，劳作是他的语言。当兵退役后就来到胜利油田，我记忆里最早的画面是下夜班的他，白天在家里织鱼网。老爸的手很大，每一根手指头都像擎天柱，可是又那么灵巧，我看到他把几棵木头变成华丽的沙发。老爸很宠我，小时候因为爱吃糖长了蛀牙，我特害怕去拔牙，对口腔科本能的有种电锯惊魂的恐怖，可是每周末我都愿意和老爸去医院，因为拔完牙，老爸会给我买糖葫芦、山楂糕，有一次因为给我买了酒心巧克力，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坐小出租的车费不够，司机提前十里地就把我们放下了，一个和我们一起搭车的好心的叔叔回家骑了自行车把我们爷儿俩送到小区门口，天已经很黑了，叔叔放下我们就骑回去了，连名字都没有说。我一只手紧紧抱着罪魁祸首巧克力，另一只手被老爸的大手握着，借着星光走在安静的夜里，老爸没有一句抱怨，迈着军人的步伐，唱着军歌，快乐地荡着手，我的小手藏在他的手心里，踏实而快乐。

  不记得老爸对我有过什么教导，即使生气也不怎么说太多话，也没生过气吧，只记得从井队上下夜班的爸爸发现下雨了，跑到学校把他的工作服脱下来给我，让我顶着它回家；只记得打开冰箱门，发现里面放着乐百氏时，我的惊喜；只记得住校时，老爸去看我，给了我六块花生酱的威化饼干，后来老妈告诉我，老爸跑遍了所有的商场才买到，那是当时我最喜欢吃的零食……我好贪心噢，得到那么多无声的爱，还是猛烈抱怨老爸没说过甜言蜜语，没说过赞美女儿的话，甚至关上房门不理他，不知所措的老爸踯躅了多久，站在我的卧室门口，用革命乐观主义的腔调快乐地说：“时间不早了，晚安！”第二天我起床后，发现老爸已经把家里的地板拖得亮晶晶，厨房的地上摆了一地刚从早市买回来的菜，都是我爱吃的。老爸的爱无声，他是行动派。

    有天晚上看电视，老爸在换台，我坐在他的旁边，内心翻江倒海。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可是，可是好久没看老爸的眼睛了，我想好好看看他，可是我不敢，我是怕吓到老爷子吗，还是我不敢这么直接地表达？老爸完全不知情，一切是本色出演，“吃个苹果吧。我去厨房拿。”“噢，好。”我支吾着，我甚至不好意思扭头，只是眼盯着电视。老爸起身走向厨房。机会来了，我肆无忌惮地扭过去，用目光把他的后背看个仔细，就在他转过身时，赶紧把目光移向电视，可是我真的看见了，看见他微驼的背和鬓角的白发。

    外面下雨了，两只雨刮器有节奏的清理着前挡玻璃上的水珠，就像老爸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荡来荡去，我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时间无情的脸上。我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烦躁了，我在生老天爷的气呀，我不能接受又无法改变的事：我的男神有一天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