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孤独不败
唯飒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很大的排场,八抬大轿,丫鬟仆人一大堆,只是,最后剩下的只有他一个人。村子里的人是这样说的“京城来了个俊郎的小少爷,只是可惜,是个瞎子。”
那时候,还是柳絮纷飞的季节。桃花树下落下的花瓣那么少,那么少,少得他伸出手也无法接到那么一片。
云汐走向他,带着他看不见的笑容。她的身后,村长站在那里微笑的抚摸着胡须。意味深长的对着云汐回头的表情带着肯定。所以,一开始的接近,就是目的。
云汐轻轻的把一片花瓣放到他的手中,唯飒突然一个颤抖。这样一片花瓣被他狠狠的丢在原地。他杵着拐棍努力的往前走,想证明着他可以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跌跌撞撞,云汐突然愣住了。
当唯飒的拐棍碰到慕曲的时候,刚刚准备逃走的慕曲,一个不小心压在了唯飒的身上。到现在慕曲都还记得他身上特有的清香。
下一秒,慕曲拉着他的手一下子逃离了那个墙边。丢了手中的拐杖,突然变得不安起来。他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跟着她走着。直到她放开他的手,那种温暖突然消失的感觉。那种让他突然坠入黑暗的样子。
鲜血那样耀眼。
“喂……”
慕曲还来不及叫他。他就已经从草地上滚了下去。
喂飒醒来的时候,依旧是一片黑暗。仿佛黑暗得更加恐怖。他伸手想在身边搜索着什么可以让他安心的东西,比如拐棍。然而什么也没有。他开始尖叫,把手边可以触碰到的东西往看不见的地方扔。
直到。
“哎哟。”那不是唯飒第一次听到别人吃痛的声音。但现在的他,显得更加不安。
走过来的慕曲,静静的走到他身边,没有任何声音的把他跌落的伤口仔细的处理。开始还在带着些许挣扎的唯飒,突然就安份起来。这种安心,仿佛是第一次。
也许唯飒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一个破旧得不堪一击的房屋。却可以呼吸到不一样的清新气息。让人莫名的安静。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云汐的家里,她也没有问他怎么会突然受惊的掉下来。这种默契,恰到好处。
安静下来的唯飒,仔细的想象着那个坐在离他不远处,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女孩。
“你一个住吗?”
“嗯。”
“你的家人呢?”
“死了。”
很久很久的沉默,让空气突然的变得很微妙。唯飒凭着感觉,走向女孩。伸手的刹那,他碰到了她的小手,小小的,却带着许多伤口。
他才知道,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的悲伤不可言喻。原来,这世上还有和他一样的可怜人。
慕曲送他离开的时候,重新做了一根拐杖。站在村长门口的时候,女孩的手,变得那样冰凉。他甚至不用去想象,就知道她刹那间的悲伤。
他握着一个小小的布袋,他感觉上面还绣着花。他把这个布袋递给云汐的时候。他听见了被丢落在地的声音。但是他却无法看到云汐的表情。他答应她把这个交给云汐,却还是无法让她们和好。
就像有些人,明明可以放下,却再也回不去当初的那份真挚。
他却开始心疼这个女孩。孤单的,寂寞的,甚至得不到原谅和理解的女孩。
慕曲呆呆的坐在草地上,习习的凉风抚起她的长发。她却远远看见了,唯飒的身影,杵着拐杖,努力的朝这里走来。
她飞快的跑去。却不知,这种场景,变成了三年来一直的画面。
如果夜空中的星星是你的眼,我愿意从未看见。
慕曲被抓到村子里祭台的那天,唯飒奔跑在路口,把身后的云汐丢在远处,仍然跌倒爬起的追去。他听得见她的叫声,感觉得到她的恐怖。知道她的担心,可以体会得到她的心跳。
慕曲在见到云汐的时候,忘记了挣扎。她死死的待在那个祭台上。一双眼,看着她。
云汐牵着慕曲的手,拼命的奔跑,她知道,如果她不做,也许她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看着船上的唯飒,云汐还是落泪了。
“这辈子,我欠你太多。唯一的补偿,就是让你幸福。”
也许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上一任村长是怎么被巫师的预言杀死的,但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个预言,只是人为的。而这个人为,是她云汐做的牵线。
云汐看着远处的唯飒,轻轻贴在慕曲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怎么可能?”
慕曲还来不及问什么,就已经被推上了船。也许答案,只有她自己去解答。
如果不想,怎么做都是枉然。
“我们去那里?”
“京城。”
“我不要去。”
“唯飒,你是在逃避!”
很多年以后,有一种感情,还是不会变。
春夏秋冬,一路奔波,所有的一切生活来源都是慕曲一个人去赚的。她看着他,总是可以笑得很开心,可是笑着笑着却在眼里露出泪水。云汐的那句话,挥之不去。
再到达京城的前一夜。唯飒坐在星空下,默默的在草地上画着什么。一个符号,却是复杂的符号。他抬头,对着天空。
“母亲,我好像,遇到一个好女孩了。”
但是,慕曲听不到,她能看到的,只有草地上那个清晰的符号。她没有记错的话,是军符的印记。她的眼里,突然写满了那么多的悲伤。
是否再多的努力,也赶不上他心里的躲避。怎么的温柔,也无法融化,他的冰冷。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哭了。
繁华的京城,大街小巷都无法忽视的华丽。
镇国将军府。
她跟着他走进这个地方,第一次见到如此宽大的院子,如此多的人。却每一个人都在恭恭敬敬的接待他们,却对着唯飒带着躲避。说是尊重,不如是害怕。仿佛在他们眼里,他们高高在上的少爷,是一个精神患者。
走进正堂,她看见了,正堂上一个醒目的木碑。
“那是母亲大人,如你所知,母亲大人是突发疾病而死。”
“是这样吗?”
“你不信我?”
没有后来的对话。唯飒直接让仆人带他回去房间。慕曲跟着他,没有声响。她走到他的房间,却没有发现有一丝的凌乱和灰尘。她伸手去碰他床头露出的刀柄。却被他一把打落。
“唯飒,三年了,你还记得血的味道吗?”
还来不及阻止,血液的味道散发在整个空间。他手中的刀停留在她的手间,在她的胸口,带着耀眼的颜色。
“其实,一直不想看见的人,是你自己!”慕曲伸出的手,轻轻抚摸过他的脸庞,带着无尽的温柔。“其实,杀死你母亲的人,是你,对吗?”
“不……不是我……”一把雪亮的刀,深深的往慕曲的胸口深入。“不是我……”
那年花开,不求与君同醉花间。
如果父亲没有出征,母亲就不会孤单那么久,他就不会看到母亲的肮脏。她那样不在乎他,那样不管他。只是因为他知道了她的丑事。
他还记得,每一年花开,她都会带着他,每一次黑夜,她都会陪着他。每一次他可能孤单的时候,她都在。他的母亲,是不是可以一直停留在那里?
他看着她,柔美的双眸里夹杂着太多的泪水和悲伤。她那样柔弱,伴着那样多的鲜血,在她如雪的衣服上开成一片耀眼红莲。
很多年后的时候,这已经是一个废墟。那个他画着的符号,最后是被抄家的证明。功高盖主也好,事实如此也罢。总而言之,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也许,在五年前,他就只是一个人。
他站在一个墓碑的前面。手中拿着拐杖。他依旧看不到,因为双眼刺入了银针,作为他可以逃脱连坐的代价。所以很多年后,他还是瞎子。尽管她曾用生命带他走出黑暗,走出不安,走出自己梦境的恐惧。可是没有了她,他的世界依旧是黑暗。
站在他后面的女子突然走了出来。雪白的面纱在风中飞扬。
“你知道当初我说了什么吗?”这个声音,那样熟悉,以至于不用回头,就能知道,身后的人,就是云汐。“我告诉她,你并不爱她,所以你宁愿一直看不见,一直不愿走出黑暗,因为,你不信任她。”
拐杖正好的直指云汐的喉咙。
“不然你以为,她怎么想到用死去带你走出你的孤独世界?可是你不要忘了,最后给她胸口补上一刀的人,是你!唯飒。”也许她不会忘记她对她的好,可是她一直真切的记得一种名为比较的东西。如果没有别人眼里的嫌弃,她怎么会舍得让她一家身败名裂。所谓的嫉妒,她一直记得。
“唯飒,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害怕孤独,害怕抛弃,不肯信任别人的人。”空中,那根拐杖,安安静静的放了下来。划出一道缓慢的痕迹。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孤独患者,只是这份孤独,宁愿黑暗。一个自愿待在自己世界的人,天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