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不了的影子

拥抱不了的影子

   手机里有一条躺了很久的短信，日期为2014年1月30日，没有署名，只有一串陌生的数字。“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遇见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我在上海松江区的一间宿舍里，拿着手机看春晚。王铮亮出来时，想家的情绪一下子达到临界点，随着《时间都去哪了》的音乐，我独自靠着墙哭成狗。

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了这条信息，瞬间平静了下来。是谁呢？我不知道，想了一晚上，想到脑袋疼，想到第一缕阳光刺痛了眼。

大年初一，跟同学约好上外滩，我脑袋里依然在想那个暖心的短信。在莲花车站，排队买地铁票时，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女生。正急急忙忙道歉时，听到一声惊呼：舟亢，这么巧啊。我抬头一看，是娟子，学校经管系的女生。我呵呵也乐了，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也能撞到个熟人。

我的心思依然在那个短信上，跟娟子匆匆聊几句，转身摆摆手，上车继续发呆。大过年的是谁发的这条短信呢？会不会是恶作剧？不过看他们几个也不像干这事儿的人，太肉麻了吧，写这么认真肯定是个女生啊。

头疼死了，有人这么惦记我，偏偏不知道是谁。想着想着，就想到刚才遇见的娟子，世界那么大，圈子却那么小，遇来遇去，还是那几个。

娟子是在校书画协会认识的，那时经常帮着会长忙里忙外的大一新生，也就我们几个，算是汗水结成的革命友谊吧。刚开始认识那会儿，她们女生都喊我学长，后来知道我跟她们都是新生时，追着我打了两个教学楼。

娟子在后面喊，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们没看出来嘛。书画协会第一次例会的时候，娟子做我旁边，我拍拍她，说，一会儿帮我搭个线。娟子一脸茫然，啥？我指了指坐在第一排写汉隶的女生，外语系的燕子。

我一开始就知道她叫燕子，我有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在正式认识她之前，我做足了所有的准备。那时候娟子怎么把她叫过来的，我忘了，只知道我笑的像个傻呵呵的猪。

十月，协会要和周边的大学搞联谊，会长分配新生们去送请柬。我乐呵呵想跟燕子分到一个组，无奈燕子根本就没兴趣去，于是娟子乐呵呵的跟我一起去了航院。

出校门，坐三轮，摇摇晃晃的驶向航院。那时候是个傍晚，我记得车窗外的天是金黄色的，很暖很明亮的颜色。我坐在车里闷闷不乐，娟子两手托腮看着我傻乐，看她那傻样儿，我突然哈哈大笑。娟子不知道我笑什么，只是觉得我突然大笑的样子很搞笑，她也哈哈大笑。

两个人在摇摇晃晃的三轮里笑得东倒西歪，前面驾驶的老大爷，也露着大金牙乐着。也许他也想起来年轻时的某一个黄昏吧，那时候是不是也有一个傻傻的丫头，看着他傻傻的笑。

后来，燕子有了男朋友，是我在书画协会的好朋友。我悲伤的离开了协会，转而投身学生会，每天在忙碌中麻痹自己。协会中的朋友渐渐就淡去，只有娟子时不时的在扣扣上跳动一下，问东问西，每次都配一个憨憨的笑容。有时候忙起来忘记给她回复，她也不急，静静的在聊天框里微笑如花。

整个大一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联络着，有时我也会坐在学校的人行道上，看着娟子长发披肩，悠然自在的划着旱冰，偶尔飘起几缕头发，被她轻轻地甩到耳后。有那么一瞬间，娟子在我眼里是美丽的无与伦比的。

大二结束的那年暑假，我一个人跑到福建，常住在客户家里，周围唱歌般的方言无时不刻的提醒着我，你是个外乡人。晚上，接到一个电话，还没说话，就先听到了呵呵呵的傻笑声。

我说娟子是你么，换号码了？娟子在那边惊讶的大叫，我还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是我？这个问题简直不用回答，那招牌似的傻笑，在我认识的女孩子中也只有她了。在听到娟子声音的一刹那，我有种落泪的冲动，莫名的，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那一晚我像开了话匣子，一直说到睡着为止，醒来时手机还在耳边放着。手机提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是娟子发来的，昨天聊太久，早上迟到啦！！我被领导骂了呀，长这么大头次被骂这么惨，呜呜呜好想哭啊，还被扣工资啦，我不管，你回来要请我吃饭啊！！然后是个可爱的表情符号。

我呵呵一乐，正想回复信息，却突然看到这条信息的上面，有一条躺了很久的信息。“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遇见什么，我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原来是她！！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了娟子那招牌似的傻笑，仿佛对我招手说，我在这里呀。

困扰了我半年多的谜底终于揭开了，我截图，把它发给娟子。很久没有回复，晚上她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我第一次感到忐忑，我才发现我如此害怕失去一直被我忽视的娟子。那个电话号码再也没有响起过，像它第一次发过来的一样，悄悄的沉在了手机里。

实习很快就结束，回到学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走在熟悉的柏油路上，看着轮滑社的新成员排着队，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才发觉是真的少了点儿什么。

再见到娟子的时候，已经临近毕业，她的头发烫成了大波浪，远远看去，有种成熟的韵味。我们还同以前一样打招呼，她笑起来很好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初看起来有点傻。

我问她短信的事，她微笑着承认了，一瞬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娟子笑着说，你知道么，舟亢，大一在书画协会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而那时你的眼睛里只有燕子。

我跟燕子是好朋友，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每天傻呵呵的看着你乐。去航院的时候，我死缠烂打的让会长把我分到你那儿，你去上海的时候我也偷偷的跟着去了，三十的晚上看到你发的状态，我用新的手机号给你发消息，想告诉你有人陪着你，但也不想你知道是我，免得尴尬。

我呆呆地听着，喃喃的说，那为什么在福建的时候你要用那个号码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娟子也有些失神，她说道，我以为你已经把那条信息删了，谁知道你还保存了那么久。

一直来，我就像你的一个影子，当你光芒万丈的时候，我就消失不见，而每当你孤单的只剩下一盏路灯的照耀时，我就会出现。你不该发那个短信的截图，那像是在用灯光找你的影子，当你照到它身上时，她也就消失不见了。我禁不住问，为什么呢？娟子笑了笑，看着我说，我接受不了我那么卑微的喜欢你，那样的我永远都在你的脚下，而你也拥抱不了你的影子。

我失魂落魄的听着娟子的话，感觉天旋地转，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突然掉落了一块。我突然抬头，问她，那你现在还是我的影子么？娟子反问我，你说呢？我？我不知道，因为在我回头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仿佛也匍匐在了你的脚下。

在影子的世界里，我又何尝不是卑微的。那看来我们注定不能拥抱在一起了，娟子有些伤感的说，我们处在同一个时空，却不能处在同一个平面，我不想一直做你的影子，也不想你做我的影子，我只想我们能够平等的拥抱，哪怕孤单到只剩下一盏灯，我们的影子也是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我难受的稀里哗啦的，这几年像是闭着眼睛，捧着一颗心在来回折腾，四处碰撞的头破血流，没留意身后一道影子，也是捧着一颗心跟我一起悲伤快乐。等到回头发现的时候，却只能跟她远远对望，怎么也拥抱不到一起，这真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事。

那天跟娟子分别后，我独自在路灯下伫立了很久，看着我的影子，他曾经有一双温柔注视我的眼睛。我俯下身，用手触摸着地上的影子，遥想有一天可以拥抱她的时候，我们一定都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