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来自海上的李钺（15）重逢
海妖族都城·聚寒城
聚寒城大得像一个国家，刚进城时还是清晨，到了王宫已经是夜晚。正当炬天还沉浸在自己的困惑中时，炎墨已经将他带入海妖族的宫殿之中，他事先已传书告诉海妖王将炬天逮捕的消息。
“王，炬天我带回来了。”
宫殿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坐在王座之上。
炬天被侍卫押着跪在地上。抬起头来，认出那个曾经一起嬉笑怒骂的同伴。
海妖王从阴影中勉强撑起腰背，一股腐烂的味道从王位处散开。炬天皱紧眉头看着王已经畸形的身躯，肿瘤和脓包已经撑破鳞片，后背巨大的肉块压迫着脊椎，身形不自然地向一侧倾斜。他的面容已经被疤痕淹没，但炬天还是从那深沉悲怆的声音中认出他来。
“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炎墨训斥道：“休得无礼！”
海妖王摆摆手：“罢了，都是故交，说话随意些吧。炬天，好久不见了。你看到我的样子害怕吗？没有办法，这就是海妖族的王所应该背负的宿命。你说，王是应该受人爱戴，还是应该让人恐惧？”
“爱戴并恐惧着。”炎墨在一旁插话。
“你杀死的人太多，对海民们来说，只剩下恐惧，你不配当王。”炬天愤愤地说。
“是吗，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说我不配当王？那如果我不是王，会是你吗，炬天？”海妖王停顿一下，眼神淡漠地看着跪在大殿下方的人，想起百年以前还年少的自己，跟这位如今的阶下囚出生入死的友情。炬天也默不作声，似乎也陷入沉思中，金碧辉煌的大殿像是废墟一般安静。
海妖王喜欢倚在充满柔软水泡的椅子上，充满法力的水泡根据他身体挤压而改变，源源不断的清凉海水冲刷着身上破裂的脓疮和伤口，缓解痛苦。他不愿意穿太多衣服用来遮挡，更乐意像族人们展示，这因诅咒而丑陋的身体对他来说是一种荣耀，是为海妖族牺牲的象征。
“炬天，如果我不是王，那会是你吗？”海妖王第二次发问，流露出不可拒绝的态度。
炬天深埋的头重新昂在胸前，目光直视海妖王，眼神凌厉：“自古这片海域就是由海神统领的，只有海神族才有资格作王，你，我，都不配，你变成这副样子，完全是咎由自取。”
“哦，我咎由自取？”海妖王突然将手中权杖狠狠砸向地面，金石相击，一阵无形的冲击波从海妖王身边往四周震荡出去，从宫殿覆盖到整个海妖族的村落，水波荡漾。
炎墨见王发怒，连忙说：“王，我先将炬天押入天牢，免得他再口出狂言，惹您生气。”
“不，让他说。”海妖王从舒服宽大的水泡皇椅上站起身来，全身的烂肉和脓疮因为肌肉的拉扯，开始往外泛着胶质的绿色液体。海妖王毫不在意他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炬天的面前。“炬天，你把这么多年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
“儋玦，海神王当初待你我不薄。熟料你竟利欲熏心，为满足对权势的渴望竟起兵谋反，杀死王族，并在这片海域大开杀戒，让人人敬仰的海神堕落为人人唾弃的海妖。你现在满足吗？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海妖王笑而不语地盯着炬天看了一会儿，说道：“炬天，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副忠臣的嘴脸，但可惜只是愚忠罢了。枉你我曾情同手足，你真以为我只是为一己之利？我是为这片海域所有的族群，所有的子民。”他激动起来，声音响彻宫殿，“你只看到海神王统治下表面上的天下太平，看不到各部族之间连年不断的冲突甚至战争；只看到表面上的国泰民安，看不到部族首领们虎视眈眈地觊觎海洋霸主的宝座。战争迟早会爆发的，即使我不行动，其他人也会。不是因为我利欲熏心，是国君无能，他是个昏君，总有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取而代之。建立起一个各部族统一的，强大的国家，这样人民才能过上真正的幸福生活，我承受着被诅咒的厄运去做这件事，至今觉得问心无愧。”
“哼，儋玦，你也一点都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诡辩。如果你执意这样为自己辩解，我也无言以对。你还等什么呢，快快结果我的性命，让我去另一个世界向海神王谢罪吧。”
“炬天，我费尽心血好容易找到你，怎么会杀你？杀了你，海神珠和小王子的下落，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哼，别打如意算盘，我是宁死也不会告诉你。”
“别把话说那么绝，我相信，你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想法自会转变的。”海妖王转身看向炎墨，“炎墨，我累了，你把炬天带到招待来客的礼宾府小住一段。派专人看管，但记得要好生招待，不可让他受罪。”
炎墨深施一礼，押着炬天告退。
“等一下。”海妖王忽然叫住炎墨。
“您还有何吩咐？”
“炎墨，炬天是你一个人抓住的？”
“是的，属下途径一个叫做安达村的地方，碰巧遇上炬天……”
“那还真是凑巧呢……好了，你退下吧。”
炬天退下后，海妖王拖着沉重的躯体走到大殿的一边，给自己倒杯红得晶莹剔透的酒，他闭眼闻着酒香，自语道：“红磷龙鱼混合深海玄龟的眼泪，这一杯‘红龙泪’真是人间佳酿啊。”说完一口饮下，不住地咂嘴。
他的眼神看向海水的深处：“那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聚寒城·礼宾府
礼宾府的装饰与王宫相仿，尽显华贵之气，足见海妖王对炬天的重视。他请来聚寒城里最好的大夫为炬天疗伤，还每日送来丰盛的三餐。
十余日后，炬天伤势渐渐好转，也有力气在礼宾府中逛逛。这府邸建在聚寒城地势稍高的山腰处，周围没有住民，从窗口望去又能看到市集，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他并没有任何享受的感觉，眼中浮现的是曾经的国家、曾经的故乡，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妻子，一时间哀默涌上心头。
“炬天大人，午饭您想吃点什么？”这个声音不是平日里侍候他的人，来者是炎墨。自从那日送炬天进府后，他也再没露过面。
“你来干嘛？”
“看样子，炬天大人的伤势好了很多，午饭之后想不想出去走走？看看故乡。”
午饭时间二人静默无言，炎墨心里却是满满的话，除了现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又有谁知道，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亲哥哥。世事难料啊，本是同根生，如今却处于对立面，再没了手足情深。
午后的阳光洒满聚寒城，虽说叫聚寒城，却四季分明。此时已近盛夏，这个时节正是花开的时候，满城的海薇花，洋洋洒洒，随着微风飘落在城中，空气都透着甜甜的味道。市集上热闹非凡，如同海神王治世一般，国民依旧过着祥和富足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哪一个是王，哪一个是臣，只要生活继续，并无差别。
走到一处小湖边，炬天站住脚，伸手去摸身后的伤口。不远处的炎墨静静的看着，眼神微微晃动。
“不舒服吗？要不叫人来抬你回去。”
炬天没回答，自顾挪到附近的石头上坐下，望着远处的城景，却又什么都没映在眼中。炎墨自觉无趣，走到他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分别多年的哥哥。当年他抱着小王子离开的时候，头也不回地走掉，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炎墨是恨着的，这种恨把自己推到对立面。他不是能够为海神王抛弃一切吗，那就让自己毁掉这一切，于是，他臣服于儋玦，做着自己都说不清是对是错的事。
再相遇时他已身负重伤，之所以精心救治炬天，一是出于手足之情，二是想问问炬天有没有在乎过自己这个亲弟弟。
“我在安达村结婚，她也是海妖族，可惜不能带给你看，为保护李钺，她死了。”炬天依旧看着远处，用喃喃自语的音量说着，一时间炎墨以为是自己幻听。
“呵！与我何干？！”话刚冲出口，炎墨就后悔了，从中午到现在，炬天一直冷冰冰的，好不容易开口，自己为何要这么说。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会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就像我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一样。”炬天终于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他长大了，当年自己头也不回地丢下他，实在是万不得已，不敢回头他看一眼，就怕自己心软离不开。
炎墨看着眼前这个人，张了张嘴，生硬的挤出几个字：“我很好，多谢炬天大人关心。时候不早了，我送大人回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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