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海的告白

我认识叮当的时候，她十七岁，留着假小子的发型，走路步子迈得极大，那时候我喜欢漫不经心走在她后面，总是在转过某个拐角就看不见她。那年我十八岁，是学校问题少年中的重要一员，总是有事没事溜达到厕所抽根烟，打打小架什么的，尽管这样我却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之所以注意到叮当，是因为她租的房子就在我楼下，每次出门总能听到她跟她妈说“妈咪再见”，每次我都要在心里偷笑，都什么年代了，还叫妈咪？然后就一路走在她后面，看着她拎着一小袋水果脚步生风地去学校。

之所以会爱叮当，是因为她跟我不一样。我是从小就很叛逆的个性，爸妈忙从不管我，我也够放纵。叮当是乖女孩，乖乖留着齐耳短发，乖乖上课听讲，乖乖听妈妈的话。她太干净了，每次看到她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着光的清澈，我就羡慕嫉妒，甚至在内心深处巴望着这个女孩的堕落，她的干净让我想毁了她。

我主动追求了叮当，用最普通也最明显的方式，每天在她的课桌上变着法的放零食放饮料，再加一张写着“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的字条。我想着就这样吧，追不到也拉倒，都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她也没什么特别，这乖宝宝应该也没胆量早恋。果然送出去的零食跟饮料总会在每周五的晚上神出鬼没原封不动的出现在我的课桌里，她究竟是怎么送回来的，我十分好奇。

就这么追了半个月无果之后，我就放弃了。叮当不是什么美女，也不是我真心喜欢的妹子，更何况追她的原因不过是我心里小小的恶作剧念头。可在某个下了晚自习的晚上，我看见她低着头慢慢走在路上，昏黄的路灯照在她身上，那一刻我仿佛又一次被她击中，冲动地追上去问她问什么把零食都还给我，她就在那样的灯光下认真地对我说：“宋海，我不喜欢吃那些零食，但我喜欢你，很久了，从运动会在操场观众席上看到你的时候。那时我正参加800米跑步，呼吸急促，手脚冰凉跑到最后半圈的时候，瞥见了观众席上的你，在阳光最盛的时候你自顾自的喝着牛奶的神情让我突然喜欢上了你。”我当时听着这段话的内心独白是，这女的有毛病吧？喜欢看人喝牛奶？

叮当就是这样的人，一点一滴的小事都可以吸引她，她总是对每样事物都抱有新鲜感和好奇心，我最初被她的单纯干净吸引，也沉溺其中。她是我的风，我靠着她来驱散我心底的雾霾。

我跟叮当毫无表示的在一起了，因为我们俩在一起的标志仅仅是上下学的路上一起聊聊天，其余时间她还是跟我不熟，我还是照样去厕所抽烟，跟从前没什么差别。一起走路的时候，叮当有许多的话说，她会告诉我今天有片心形的树叶从她头顶飘落，会讲她座位旁的窗台上放了盆只有10片叶子的绿萝，会开心地告诉我今天在走廊尽端看到了我，她也会跟我讲她的那个自称情感专家的闺蜜吕贝，她说吕贝是个很温暖的女生，是她转去新学校新班级之后第一个主动跟她同桌的女生，她说“贝贝真的好漂亮啊，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她告诉我她要跟吕贝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叮当是个好女孩，我说什么她都相信，我说什么她都说好。所以我后来跟吕贝厮混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随便编个理由她都不怀疑。

叮当跟我说过，“宋海，贝贝其实是个敏感脆弱的人，需要有人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她。宋海，这星期我忘了给绿萝浇水，它的叶子有些蔫蔫的。宋海，其实我跟贝贝一样。”当时我急着跟朋友去网吧，似乎没认真听她讲这段话。

后来啊后来，叮当撞见了我跟吕贝亲吻，就在操场的主席台后面。她当时好像在追着一只流浪小狗，看到我们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面包。她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扭头跑了，我下意识去追她，我看到她扭头的那瞬间眼底的光消失了，那一刻我原本想笑的，却莫名觉得心疼，突然很害怕她流眼泪，很怕失去她。可我明明不爱她啊。我一遍一遍地跟自己重复着这句话。

叮当一直躲着我，就算在学校遇见也是飞快的跑掉，她不再偷偷地对着我笑，甚至不看我一眼。我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吕贝说叮当调了座位，只跟她说了句“再见”再无下文。吕贝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明明不喜欢她啊！你不就是见不得她那么美好那么干净纯粹才想去破坏她的吗？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啊？”我无法回答她，我自己也不明白。

最初我很想找叮当解释，可见到她就觉得之前想好的说辞都苍白无力，后来我害怕去找她，只能悄悄跟在她后面。她好像还是那个叮当，走路步子迈得极大，但我再没听到过她在拐角处轻轻地叫我一声“宋海”。

叮当再来找我时只说了一句话，她说，“宋海，我不想喜欢你了。”

可是，当当，爱上你好累啊，我是个叛逆少年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的生活就是充斥着各种恶趣味，我以捉弄别人为乐，以破坏美好来获得快感。当当，最初我的初衷就是这样啊，因为羡慕嫉妒你的美好你的单纯干净，所以想破坏，想砸碎你的好。可是当当，你太强大了，一点一点破坏我的堡垒，一点一点融化我，让我觉得自己也能成为一个美好的人，让我孤独了十几年的灵魂突然觉得温暖。但我一直怀疑这温暖，我去做更多伤害你的事来证明它，我去追吕贝，找无数理由欺骗你，在你快要看到我们俩的时候故意亲吻她，当当，我习惯了十几年叛逆的标签。我习惯了孤独，我已经习惯了自私。我害怕向你的温暖投降，我害怕我抛弃我坚硬的城墙。我害怕去改变。当当，是我错了。我彻底被你打败了。在我气急败坏不愿相信这个结果，拼命去反抗的时候，我失去了你。

可是当当，不爱你好难啊。

来自深海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