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
几年前,买了一把双立人开片刀。刀身的厚度不知道有没有两毫米,看起来飞薄,拿在手里轻巧的很,刀刃的锋利,用过双立人都是知道的,除了骨头,切任何食材都游刃有余。因为太过轻巧,八旬老母最初还用不习惯。家里用的菜刀都是本地刀,铁刀不锈钢刀都用过。这些刀,刀身厚实,拿在手里有一定的分量,刀刃不快了,自己磨磨就行了,也是挺方便的。
几年过去了,双立人的锋利好像有了些许退化,掏了一个磨刀器与之匹配,感觉不是太锋利了,在磨刀器上拉几下就行。渐渐的,感觉磨刀器并不是很给力,很想亲手来磨磨这世界驰名的菜刀。我想它如此耐用,磨起来肯定老费劲了,想起了过去用过的钢口很好的刀,在磨刀石上摩擦时坚硬的感觉,迟迟不敢下手。让我没想到的是,当刀接触到油石的那一刻,竟然没有坚硬感,感觉到的是柔和和贴切,磨了几下,用手指轻轻试下刀刃,有微微的卷锋,翻边再磨几下,菜刀就锋利如初了。我以为这么容易磨的刀会不耐用,多少天过去了,利刃依然。
说起磨刀,记忆得翻回几十年前。我爸妈在林区工作,我自然在林区长大。那个年代,单位食堂和家里烧的都是柴火,砍柴火就得用柴刀,柴刀会用钝,就得经常磨刀 。从传统观念来讲,磨刀是男人的活,在别人家里都是男人磨刀,而我们家却是我妈磨刀,我爸干活不用刀,所以他年轻的时候不太会磨刀。文革后我爸也开始干用刀的活,刀才磨的不错。我妈虽然从小没干过任何体力活,干起活来力量也确实逊人一筹,但我妈对劳动工具的护养又胜人很多,特别是对刀是否锋利有着执念,自然有着一双会磨刀的巧手。
我从小耳濡目染,对磨刀太熟悉不过。那个年代,很多人的家门口摆着磨刀石,都是从大山里捡来的比较规整的石块,偶尔遇上质地良好的磨刀石,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捡回家时高高厚厚的石块,过不了几年就会被磨成薄薄矮矮的石片。收工回家,洗澡吃饭后,在月色里磨刀,山风吹去辛劳,也算是一天中的休闲时光,在嚯嚯嚯的磨刀声中,石浆汩汩而下,时光也一天天一年年地无声的流淌着。
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山野樵夫,给场部食堂砍柴。磨刀对于我来说可能根本不要学,感觉特别简单,没有丝毫技术含量,只要手稳就行。其实不然,有些人的刀永远都是圆锋,有些人的磨刀石用不了多久就变的两头翘。我们家的磨刀石,因为我妈的认真和执念永远都是平的。山野樵夫只我只干了四个月,调去了扶育班,所谓抚育就是给树林去杂草杂树,用的刀是长柄的扑刀,刀柄足有一米多长,这种刀磨起来是需要稳定力的,我是如何搞定这种刀的?已经不太记得了,幸运的是只干了一个月又换了新的工作。
还是离不开刀,这回是去外地学习加工木头,把木头车去外皮,车成像擀面杖似的圆筒,自然要用到刀。虽然换了几次工作,我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一个当过正经樵夫的小姑娘。我的师傅也是一个姑娘,下放知青,可能比我大几岁,教我车木头教我磨刀,一种U型刀具,在特定的油石上磨,对我来说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我的师傅没有当面表扬我,但是她对别人说这小姑娘挺厉害,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那里厉害了,在懵懵懂懂中,在青涩的时光里,从磨砺中走过。
虽然是在加工厂工作,在没有订单的时候,还是少不了要上山劳作,记得主要工作是间伐。特别辛苦的劳动,在密不透风的杉树林里砍树打枝,季节对头还得剥去树皮,完了还得背到公路边。那时候政治思想工作抓得紧,出工前还得开会,我们的领导是一个老三届的女知青,长的身材瘦弱,秀气白净文质彬彬,很有林妹妹的风采。年纪比我大好几岁,感觉有代沟,基本没有私交。我常偷偷地看她,她的脸太好看了,只是眉宇间有淡淡的忧愁和无奈。我们开会,自然是她讲话,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她最爱说的一句话,却怎么也忘不掉,‘’磨刀不误砍柴工‘’,为此她还得了绰号磨刀师傅。思想工作真的能代替实实在在的劳动?真是荒唐年代的荒唐事。
想起那些与刀有关的岁月,既温暖又无奈,我的一位好姐妹兼同事在磨刀的时候,被一块飞来的砂轮砸中脸颊,把我们年轻的灵魂都快惊出窍了的感觉。徜徉在青春年华的回忆里,既遥远又像在昨天,在生命的长河里,那只是短暂的瞬间。
很快我就离开了需要磨刀的工作,只是偶尔会磨磨菜刀。那时候我已经结婚,记得有一天在门口磨刀,隔壁邻居从农村嫁过来的媳妇正好挑水经过,看见我磨刀,取笑道:你还会磨刀?磨刀磨利家娘的嘴。家娘是我们本地对婆婆的称呼,意思就是,本地的风俗,女人不能磨刀,否则会被婆婆欺负的意思。我和我妈都会磨刀,我妈的婆婆远在四川,自然欺负不了她,而我的婆婆从没欺负过我。
家里的菜刀换了一把又一把,每一把我都亲手磨过,有的刀很软好磨,但不耐用。有的刀特别硬,我怎么磨,都磨不出锋来,当听到有磨剪子抢菜刀的吆喝声时,只能握着菜刀下楼,磨刀人拿去磨几下,他虽然以磨刀为生,好像并没有耐心,我不满意又不知道说啥,他说这刀钢好。他的意思可能是钢好的刀就是坚硬的,直到用了这把双立人开片刀,我才知道,好钢不一定就是硬的。就像人的品格一样,坚硬和坚韧是有区别的,是本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