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几年前，疫情还没有发生，因为有事出门到邻省的省会，乘坐了一趟绿皮火车。
本来坐高铁也可以，但是高铁要停十几个站，绿皮火车只停二个站，高铁才快了6分钟，而且二等座的价格比绿皮车的硬座贵了125.5元，
虽然花得起这个钱，但也没必要跟钞票过不去，所以还是买了绿皮车的票。我每次坐这趟车都是买卧铺下铺，还比高铁少42.5元，性价比极高，这次因为出门较急，担心买不到下铺，所以才买硬座。
绿皮火车与高铁动车不同，高铁象飞机一样，是一排排向前的座位，每人都有自己的空间，绿皮火车是相向而坐，就形成了一个个乘客可以交流的小空间，我很喜欢。上车找到自己的位置后，放下行李，泡了一碗方便面作晚餐，到了饭点了，而且实在不堪忍受价格昂贵又难以下咽的火车快餐。中途路过餐车看了一下，车上的饭菜鲜有人问津，一列估计有上千人的列车，在车上买饭吃的顶多以十位数计，餐车的座位常常卖给没座的旅客坐。
列车轰隆隆的向前行驶，注意到显示屏显示时速已超过155公里。看了一下，我们这节全部满员，还有一些估计是买了站票的，显得有些拥挤。车厢里混杂着方便面味、汗臭味和劣质烟草味，虽然车厢不允许抽烟，但列车连接处一堆堆抽烟的人群，喷出来的烟雾还是在车厢里弥漫开来，熏得人有点睁不开眼。坐绿皮车的乘客行李都比较多，还有一些蓬头垢面的乘客，许多乘客穿着也不整齐，车厢很乱，与高铁动车光鲜亮丽的乘客、整洁明亮的环境形成对比，显然价格的差异也带来了乘客的差异。
邻座的四个壮汉打起了争上游，一局两元，输赢用微信钱包支付，还蛮新鲜的，要抓赌也不容易搜集证据。我们这一厢六个人，有两三个农民工模样的，一个老妇女，还有一个象职员的。我跟邻座的老大爷聊起来：“大爷去哪儿呢？”
老大爷说：“到荷泽，回老家割稻子呢。”大爷和我对面的小伙子都是在厦门建筑工地干活，请假回家割稻子。
我问：“现在一亩地能收多少呢？”老大爷说：“一千多斤。”他告诉我，现在山东一年可以种两季，一季水稻一季麦子，一亩地两季收近二千斤。我愕然：“哇，这么多呀！”我告诉他，我当过农民，当时我们福建一年三季也收不到二千斤。
我赞道：现在你们产量早过长江啦！轮到他茫然。我问他知道“纲要”吗？依然茫然……我只好问他，贵庚几何？依然茫然……干脆问：大爷你几岁啦？……这才弄明白了，这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饱经风霜的“大爷”，原来整整小我一轮……
难怪他不知道“纲要”，这是我们及之前数代人的梦想，粮食亩产量超400斤过“黄河”，超过800斤过“长江”，在黄河之滨的荷泽，竟然能过2000斤……在这位老乡和他们这些人的满脸沟壑之中，在袁隆平和他的同事们的努力之中，中国改革开放和农业进步走过了多么遥远的道路呀……让我们这些曾经的农民也感到很欣慰。
为了掩饰我对农业进步的无知和窘态，我拿出手机照片给他们看，告诉他们我是个当过兵的，许多年不当农民了。他们看了我的照片，哇，这么多军功章！马上用很崇拜的眼神看我。我说已经退休了，老弟（已经不能叫老大爷了）问我，退休工资有多少？我告诉他，不能说，说了惭愧。他问我有没有五千块一个月？我说比五千块多的多，他们就问，那怎么吃得完呀？我说有时会出去旅游。
坐在靠窗那位四川口音的大妈突然插话：“哇，哪里都可以去，美国千万不能去，秩序很乱，到处抢劫、枪击，太危险了！”我问大妈：“您去过美国吗？”大妈答道：“没去过，也不想去，美国贫富差距太大了，又这么危险，才不去呢”。周围几个乘客都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我说，“美国贫富差距确实很大，而且枪击案频发，不如我们国内安全”，大家齐声说对。我接着说：但是真的去了，感受会略有不同。前几个月去了趟美国，行前我儿子千叮咛万嘱咐，早上晚上都不可外出。一开始几天也这么做了，后来憋不住了，我有早起的习惯，晩饭后也喜欢散步，就到处乱逛，可从来都没遇上抢劫或枪击。大妈说那是你运气好，碰到没饭吃的穷人，肯定会抢你的！
我告诉她，美国贫富差距极大，可能比中国还大，但没饭吃的穷人很少，因为只要你收入在贫困线以下，政府帮你解决医保，看病不要钱，读书不要钱，没饭吃能领取食品券，够你吃成大胖子的，没房子还可以申请廉租房，一般都在闹市区，省了出行的费用……
大妈问我，你亲眼看见的？我说廉租房亲眼看见，其他事是听在美国的朋友说的。大妈一拍大腿说，你上当啦，你朋友骗你的，啷个有这么好的事儿？照这么说资本主义比社会主义还好？不可能的！车厢里一片赞同声：美国怎么会好呢？总统都是花钱买的哦……
我嘿嘿回应，说刚才那些可能不准，但美国的物价真是太便宜了，吃的、用的，还有住房、汽车，比国内便宜多了。我把手机拍的照片给他们看，大妈黯然了，旁边的大爷问：为什么这么便宜呢？我问他种几亩地？他说一家种四亩地，我告诉他美国一个农民种几千亩地，农产品当然便宜啦。车厢一片“啧啧”之声，美国鬼子的地太多啦……
我说，美国虽然好，毕竟建国二百多年了，我们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只有四十多年，当然有差距，只要沿着改革开放的方向继续发展，不折腾，不走回头路，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大家齐声称是，这个艰难的话题终于结束了。旁边打老K的壮汉声音越来越大，我们这边的声音越来越小。
夜色已深，列车隆隆向前行驶，已是午夜时分，大家渐渐睡意已浓，渐次进入梦乡，他们还要在车上艰难地度过一夜。坐绿皮车的朋友，大多数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一族，他们付出艰辛的劳动，领取微薄的报酬，背井离乡，支撑起国家发展的车轮。以前年轻时出门远行，我也经常坐硬座过夜，现在已经受不了了。
要去的城市到了，我没跟车友们打招呼，悄悄拎着行李离开车厢，朋友在车站外等我。不惊扰他们的梦，梦中也许正在与家乡亲人团聚，也许在收割金黄的稻穗，也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