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人生

旋转木马(1)

2018-04-12  本文已影响138人  光头咸鱼姜

站在故乡小城的车站,看着眼前面无表情悠闲而过的行人,回望二十年的来路人生,恍若隔世,二十年前丛这里出发,如今又回到终点,就像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一圈一圈,无论如何努力奔跑,永远追不上前方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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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我出生在东北某城市的一个边远山村,祖辈世代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父母每年辛勤劳作,最后换来一点微薄的收入,拉扯一家老小长大,记忆里,家里一直非常拮据。

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老一辈的重男轻女观念极为严重,父亲坚持一定要个男孩,直到生了我,才算遂了心意,所以一直视为独苗,从小到大,怕我吃苦怕我受累,所以倍加小心苛护。但不管怎样,毕竟还是个穷孩子,随着慢慢的长大,我也越发知道家中的状况,相对而言,懂事许多。

初中起,我就开始了走读生活,学校离家很远,大约四公里,早上六点钟出发,徒步一个半小时到学校,一走就是三年。每天早上母亲都是五点前起来给我做早饭,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的时候,生活水平一般,更别说农村的生活条件了。

农村一直有粗粮和细粮之分,老农民辛苦一年通常会有些收成,北方山地较多,基本上都是种些玉米、大豆、高梁、土豆、白菜等农作物,不像江浙一带,出产水稻和小麦。而北方这些农作物最后加工出来都称为粗粮,秋收以后,我们要根据每家承包土地的多少按照一定数量上交国家粮库,俗称交公粮。

交完公粮后剩下的粮食就是一年家里的口粮了,口粮通常是自己家种的,不用花钱买,所以大部分的岁月里,都是玉米加工后的粮食,有煎饼、大饼子、玉米面粥、苞米碴子粥,配上自家地里产的土豆、白菜,豆角等,一年四季基本不重样,但不管做什么,油很少,肉只有过年时才能见到一点。

家里养了两只猪,十几只鸡,几只鹅,一头牛。猪要等年底时杀掉卖肉,鸡蛋鹅蛋要攒够一百个左右去集市上换钱,牛,更是农民的生产支柱型角色,没有牛,就意味着破产。

记忆里,每年家里能买两袋到三袋的大米白面,大米做粥,米饭太费,吃不上几顿,直到母亲去世时,也没记得母亲蒸过一次白面馍头。

这些面基本上都给了我开了小灶。隔三差五,母亲会给我做一次面饼,所谓面饼就是把面加水后摊到锅上,正反煎熟后即可。这个面饼,母亲只给我吃,姐姐妹妹们从来吃不到。

通常冬天吃完饭后,母亲会送我去上学,陪我走完一段山路,等到天亮了再返回家中操劳姐妹和父亲们的早餐。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老师上午开会说下午全校大扫除,要求每人一把工具,无论扫帚、铁锹、锄头什么都行,但如果没有不行,走读生可以管其他同学借工具,但必须做到人手一把工具,态度极其严厉。

我跟邻座的张凡借了把铁锹,张凡家在学校附近,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再三商量,张凡才同意给我带把铁锹。下午不到一个小时,学校的大扫除就结束了,无非把操场上的草和小石块平整一下,当年的操场还没有铺塑胶跑道。

劳动结束后,同学们开始互相打闹,初中二年级,正是淘气的年代,有个同学双脚站在铁锹上,象个僵尸似的跳来跳去,威风凛凛,见此情景我也学他一样,跳上铁掀,跳到第三下,铁锹从中截断,把我摔倒在地。

人没事,但我摊上大事了。

张凡非常严肃的告诉我,这是他家的唯一一把铁锹,每天铲煤用的,中午没告诉父母自己做主就把铁锨带了出来,现在铁锹坏了,除非明天赔他一把,否则没法交代。

我知道家里的条件,家里也只有一把铁锹,但如果把家里的赔给张凡,家里也就没有用的,父母肯定很生气,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空手上学。

第二天上午,张凡一看我没拿铁锹,非常生气,再次要求我的赔偿,其实我也想赔,但是没办法,中午跑到镇上的供销社想买把新的给张凡,一看价格直接晕倒,3.82元,天文数字的价格,那时候母亲偶尔会给我两毛钱做为中午的餐费,可以到镇上的国营食堂吃两个白面馒头。三块多钱,想都不敢的一笔巨款,没法买,也没钱买。

第二天早上,张凡的母亲到学校找到了我,痛斥这把铁锹对于他们家庭带来的影响,严正要求我在短时间内赔给他们一把新的铁锹。我一直低着头,任凭张阿姨的数落,象一个偷铁钱的小偷被抓住了现形,无言以对,并引来同学们七言八语的议论。

张阿姨隔三差五的到学校里找我要赔偿,每一次都无法答复,久而久之,我越发害怕老师叫我的名字说有人找。铁锹事件,弄得我心神不宁,始终无法安心学习。

终有一天,这事件达到了顶点,我不想再去上学了,不想再被张阿姨训斥,不想再被同学们嗤鼻嘲笑,更不想面对外语老师的天方夜谭,于是随口编造了个勤工俭学放假的理由逃学,一逃就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母亲发现了问题。

那是一个酷夏,母亲打了我,她用一根柳条,狠狠的抽我,边打边骂,到最后,她哭了,那是母亲唯一的一次打我。打完后,母亲亲自送我去学校向老师求情,她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到了学校,找到班主任要我重回校园,当时我学习一般,班主任借口无故旷课一周,想要开除处理。

母亲厉声喝斥我的旷课理由,强力哀求老师能给我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讲到动情处,声泪俱下。那一天,看着母亲的种种焦虑和努力,终于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在母亲的苦苦哀求后,班主任终于网开一面,可以让我可以重返校园。

铁锹事件最后不了了之,张阿姨再也没有找我,我也无力承担新锹的费用,或者是逃学事件的影响,还是张家又有了新的铁锹,再无后文。

2009年的春节过后,初中同学相约聚会,想想毕竟二十多年未见,现如今也算小有所成,欣然前往,彼时正和秘书王丽丽勾搭成奸,瞒着老婆小文,领着王丽丽前往老家参加聚会。

同学聚会这事,不可能领王丽丽出席,把她一个扔在宾馆,连哄带骗的才让我去聚会,再见许多曾经年少懵懂的青春少年如今都快四十而立,一时间唏嘘惊呼时间之无情,胡吃海喝了两天,其中又见到了张凡

再见张凡,提起铁锹,回忆往昔,一顿感叹,第二天,我专门在当地最好的五星酒店订了一桌,邀请张凡全家包括仍健在的张阿姨到场吃饭,结帐时花了3290元,看着这数字有点眼熟,实然想起二十年多前的那把铁锹,标价3块8毛2分,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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