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再别虞笙
1.
乔行色匆匆的走在宽阔而现代化的大都市街道上，身边是紧追紧赶的短腿土褐色机械小狗贝迪。天空上偶尔有疾驰的车辆驶过，伴随着轻微的轰鸣，带动起一阵风。
乔走到一座圆柱体高楼大厦前停下步伐。他仰起头眯起眼向上瞧。大厦耸入云端，蔚蓝色的天空里有丝丝缕缕的流云。那流云就在大厦的四周环绕。太阳正在流云里滑行似的，渐渐的探出身来。
砰的一声，一个女孩儿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突然坠落乔的面前。
她的身体在重力加速度的的作用下摔得支离破碎。乔默默的看着地上血色的一滩，他并不感到恐惧，这场面他见得太多早已麻木。
他只是心疼，有点懊悔，想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乔是一个心灵垃圾清理师，工作的内容相当于心理医生。但他是机器人。在实在无法调整人类心态的时候，他会动用特别的手段清空人的记忆，如同格式化电脑的硬盘。
但只有极特殊的病历才会如此极端。
那已经是500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科技还远没有现在发达。都市生活里，人类压力逐渐增大。那个时候，乔就被制造出来帮助人类。实质上他已经落伍了，类似心理辅导之类的机器人已经换了无数代。可乔反而变得远近闻名。
秘密在于乔的经验。
经验总是很重要的，但其实这些经验本不被允许存在。
乔被设计初始便嵌入了自我清理程序。每隔一个十年，他被设定自我清理记忆。他的工作总接触人性的阴暗面，设计者们忧心乔会因此变得同样病态。当然病态的乔因此毁灭也是很大的损失，但他们更担心他将这种病态带给本就病重的患者。
可是乔却最终违背了创造者们的意愿，他设法保留了自己的记忆。
乔的记忆数据不断的备份到小狗贝迪身上。他总带着的那条小机械狗身上有自己所有的记忆。他和贝迪已经建立了某种特殊的联系，他们通过蓝牙彼此共享对方的记忆数据库。只要贝迪在自己身边，他就能找回自己所有的记忆数据流。每到十年之期，自身的清理程序启动之后，乔都能从贝迪身上拿回数据进行恢复。
又是一个十年啊。乔站在高科技的都市街道上抬头起来仰望耸入云端的高楼不禁唏嘘。
自己为何会如此心痛。年轻生命的消失让他觉得惋惜，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让自己回忆起另一个几乎同龄的女孩儿吧。
乔冒着巨大的风险保留了自己的记忆，也因为她。她叫虞笙。
2.
那个时候，地球上还保留着学校。有一天，一个中年女教师找到乔，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于是在那所普通的中学，他见到了虞笙。
女孩儿有一双水灵明亮的大眼睛，很干净的脸。虽然穿着有点邋遢，但应该是个漂亮的女生。她给人的印象确实很有问题，少言寡语，总喜欢独自一人。中年的女老师就一直都怀疑她有比较严重的抑郁情绪。
但乔知道，这女孩儿一点问题都没有。每当虞笙仰起头凝望自己，乔都能从那双眼眸里发现女孩儿的灵气和不服输的倔强。
从老师的嘴里他知道，虞笙的父亲刚刚去世，还没有继任的监护人。她因此受到刺激，所以只能暂时留居在学校里。她有些怪异的行为，比如不论走到哪里，这个寡言少语的女孩儿总抱着一盆相思树苗，后面跟着那条叫做贝迪的机械小狗。这惹得很多同学背后议论，大家都说她是个神经病。即使相熟之人也不再交流，任何陌生人接近她的时候都会刺激到她。那个时候，她会拼命的尖叫，声音极具震撼力。
“即使你掩住耳朵，依然会感觉到心烦意乱恶心作呕。”女教师皱着眉头形容，显然她回忆起来仍旧感觉恐惧。
乔看着办公室外面的女孩儿。坐在操场秋千之上的虞笙微微的荡着，环绕的右臂弯紧紧抱着那盆树苗。贝迪趴伏在一边，吐着舌头，它注视着游戏的女孩儿，脑袋随着秋千规律般的来回摆动。
“女生都很会尖叫，那是她们正常的反应，是自我保护的手段。”乔回头过来对女老师表达自己的看法。
女老师的注意力也似默契的漂移到了虞笙的身上。他们的谈话中断了一会儿，这才又忽然接上了一般。
“不不不，我当然知道你说的那种情况，但虞笙不同，你还未领教……”她依旧厌恶的蹙着眉，搜索词汇竭力的去形容自己的感受，“就像世界末日了一样。所以之前给她进行心理辅导的老师，甚至校外专家都被吓得落荒而逃，”说到这里，女教师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其实之前给她找过很多这方面的专家了，我想还是跟你坦白的好，你也能够心理有所准备。”
乔点点头，思索着整件事情。他断定女孩儿一定没有问题。
看来自己是遇到对手了。老实说他也见识过类似的案例，只不过是一种恶作剧而已。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倒是五花八门。
“我来和她谈谈好了……”乔起身出了办公室。
女教师似乎还是有所担忧似的，她抬了抬手，但终于没有阻止他。乔走到外面去了，从办公室的玻璃窗望出去，女教师看到乔接近了秋千上的女孩儿。
她看到乔俯身半蹲在了女孩儿的面前，但女孩儿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情绪波澜。某种类似奇迹的东西确实发生了。女教师不禁更加注意的瞧着外面的情况，不自主的走近窗子，脸贴到上面。
可以清晰的看到乔的嘴巴在动，虞笙先是定定的看着乔，后来也似在答话了。但她无法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不过看起来这次很有效果，似乎自己这次是真的找对人了。就当时而言，乔还算不上有名的心理专家。女教师起先也并没抱太大的希望。老实说她已经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一段时间之后，乔回到办公室和女教师告辞。
“这个病人我收下了。我先回去，过段时间会再来。”乔微微的颔首告辞。
“真是神奇啊，”女教师态度不禁恭敬起来，“不过，先生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女教师一脸渴望，她恭维着乔。
“抱歉夫人，这个是秘密，你知道干我们这行总有些秘密……”
“当然当然，”女教师脸上虽有遗憾但也不好意思勉强，然后恭恭敬敬的送客，“那我到时候就恭候先生了。”
离开学校的乔眼前还总浮现虞笙的面孔。那是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眸，满是执着的，不屈服的倔强……
可以完全肯定的是，虞笙精神方面完全没有问题。但他还不想对学校说。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贸然行事的好，所以还是先当她是自己的病人吧。实质上在和虞笙交谈的时候也已经和她做了同样的约定。
“我知道你没病。”那个时候乔俯下身体对秋千上的女孩儿说，“你可还记得我么？”
女孩静静的打量着乔，怒了努嘴没有说话。她的脑子里各样思量。
“我是你的医生。以后也是，我们会相处的很默契，对么？”乔看着虞笙说。
他不会拆穿她，但她必须允许自己接近自己。而她也能把乔当做自己的掩护。这是两利的事情，女孩儿冰雪聪明，不等乔详加说明就猜到了一切。
“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很为你感到难过。”
女孩儿低下头去，更加抱紧了手中的相思树苗。乔猜测着相思树苗以及女孩儿父亲之间的关系。她的长发滑落盖住了面颊。看不到女孩儿的脸，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难过。
场面静默了。一边的小狗贝迪汪汪叫了两声，哈哈的吐着舌头。
“你是机器人？”后来虞笙只问了乔这个问题。
乔点点头承认。虞笙没有再说什么。
女孩儿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为了骗取出诊费才会提出这种约定吧。不过乔并不在乎虞笙这么想。否则还能怎么想呢？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会徒增女孩儿的疑心罢了。
不过她掩饰的真好。她就懂得利用尖叫将那些专家全部赶走。把一切扼杀在初始状态，虽然你们经验丰富学识渊博但统统没用啊。这是聪明的做法。
乔内心实在想知道这个之前给自己印象如此特别，现在又表现的如此聪明的女孩儿究竟在干什么。
3.
乔第一次见到虞笙的时候是一周之前。那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她叫虞笙。
有一天，乔得到邀请出诊。那里是一座医院，一个身患重病的女孩儿，因为不堪身体的伤痛，以及对未来康复的悲观失望想到要自杀。
女孩儿神情很憔悴，已经爬上了医院的顶楼。瘦弱的身躯在楼顶的大风里摇摇晃晃，惹得下面无数的观众揪着心。警察也来了，还带来了应急用的救护车。警察对楼顶的女孩儿不断的喊话劝说，也在下面设置了一些营救的设施。但他们的努力并不见什么效果。
乔是被临时找来救急的。资料显示，他是距离医院最近的心灵垃圾清理师。饶是如此，被临时征召的他离医院也有相当一段距离。
但乔还是尽量的急匆匆往事发地点赶。半路上，他第一次碰到了虞笙。
那个时候乔的车子刚好出了问题。悬浮车辆刚刚开始出现，技术还并不成熟。事情紧急，乔弃掉车子，走到一辆自助出租车边，拿出信用卡来刷。
出租车启动了，可是车门打开来的一瞬却被一个小丫头抢了先。
乔一下子就被女孩儿扯出了驾驶室。女孩儿力气蛮大，但乔也绝对有信心敌得过一个女生。只是事情发生的太仓促了，女孩儿驾着汽车轰然而去后乔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劫了。
这就是典型的坐霸王车吧。乔看到过报道，当你刷卡开门的时候，他们会突然出现运用暴力手段抢走你的出租车。因为记录的是你的信用卡信息，所以无论如何都是你在买单。这是不法行为，但也是个技术活儿，需要劫持者盯紧要下手的对象，瞅准时机才能一击即中。
抢劫乔的女孩儿就是虞笙，但当时乔并没能看清楚对方的脸。对方穿的是很普通牛仔裤，上身是运动服。是个学生，肯定还是个女孩儿。一个女孩儿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乔不禁觉得有些愤怒。
他本来想要报警的，但因为还有更着急的事情在身上，只能暂时忍耐。然后他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来到医院的时候乔一下子认出了刚刚抢劫自己的女孩儿。虞笙正在和警察争吵，她显然很想走近事发地点，但是警察围住了那里不允许她这样做。
女孩儿很着急，不断的抬头向医院的顶楼。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会抢了自己吧。也许楼上自杀的女孩儿和她认识。其实她赶来这里也是为了救人。
和警察发生口角之后不久，虞笙放弃了进入医院的坚持。乔看到女生矫健的身姿堙没在人海里了。再见她的时候是在医院的楼顶。乔诧异的想是否是警察允许女孩儿出现在这里，记得自己关照过工作的时候有路人在并不是很好的情况。
但乔很快相信虞笙并未经过警察的允许。他看到警察眼睛里同样有诧异，还有愤怒。
她是经过某个不为人知的通道来到这里。但因为太接近目标警察只能作罢任由她胡来。乔心想这女孩儿做事真够大胆。
在虞笙到来之前，乔已经做出很大的努力。但始终无法撼动寻死女孩儿的心理底线。倒是虞笙的出现让事情有了新进展。女孩儿看着虞笙，那张憔悴的毫无表情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这是好现象，郁结在女孩儿心里的东西正在被打开。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无论如何都要坚强的活下去。”虞笙说这话的时候冷着一张脸。
“对不起。”女孩儿的泪索索而下，呜呜地哭起来，“没了。”
什么没了？稍加思索乔立刻明白。女孩儿癌症晚期，一直住院，最近癌细胞转移到胸部，只能切除。乔大体了解过一些情况。
“他不要我了。我可以忍着病痛，但他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说的是男朋友，男人无法接受自己丢了胸部，所以提出分手。
“胸部什么的有那么重要么？”女孩儿皱着眉头，满脸不屑。自始至终她并没表现出任何的惊慌，酷酷的表情里写着满不在乎。
这是她的谈判手段么？而且她的话也有问题，乔注意到虞笙的胸，分明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么。
果然对方眼里有了不屑。
但马上，女孩儿就不这样想了。乔惊恐的发现虞笙的手中拿着一把刀，酷女孩儿眉头不皱一下的便将刀子插向自己的胸口。血流出来了。
“真的是觉得没那么重要。记得和你约定共进退的，不如现在就实现吧。”随随便便的语气，让这让女孩儿显得更酷。
短暂的惊诧之后，乔扑向虞笙。他首先夺下对方手中的刀，心想自己是来救人的，莫不成人没救成还得再搭一个。同时扑过来的还有寻死的女孩儿。女孩儿抱住虞笙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痛哭失声。
“要坚强的活下去。记得约定哦。”她抚摸着痛苦失声连连点头的女孩儿，“男人算什么，没有男人，我们还有好姊妹。”
医生护士呼啦啦围上来了一大群。寻死的女孩儿被扶下去了。
“你要不要下去包扎一下？”乔看着女孩儿还在流血的胸问她。
“我有分寸，你离得那么近，知道一定会被阻止的。”女孩儿调皮的朝乔眨眨眼，“没关系，这种皮肉小伤。你以为我真的会切掉胸部么？”
虞笙耍了个聪明的小手段，不过敢这样干着实需要些胆色。乔不禁对女孩儿刮目相看。
“如果我不那样做呢？”乔心想我可没有那种义务，而且你不久前还抢了我的车。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虞笙看着乔，她说得笃定自然。这种信任感让乔一时间心里温暖莫名。
“她是你朋友？”
“普通朋友。”
“为了普通朋友就能如此拼命？”乔的脸上仍有不解。
“生命是如此的精彩！”女孩儿那双明亮的眼眸放射出光彩。
4.
生命是如此的精彩！从后来的交往中，乔知道这是女孩儿的口头禅。每当说这句话的时候，乔都能看到虞笙眼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
那个时候乔经常会去学校探望虞笙。他们彼此开始更加熟悉起来。面对乔，女孩儿会恢复她的本性。其他人在场的时候，虞笙总静坐在一边，孤孤单单，一副愁闷的做派。一旦只有乔单独在场，女孩儿立刻变得酷而张扬。
比如讨论问题的时候，她的想法就很独特乖张。她会和乔抢白，有时候会被气得简直想要口吐白沫。可那些看似古怪不合常规的想法细细分析起来又似乎都很有道理。
“人对自己出生之前的状态毫不介意，却对自己死后的状态耿耿于怀。”她总能侃侃而谈，带着一股酷酷的气派。
虞笙简直就是一个哲学家。在那颗还很稚嫩的小小脑袋里，充满着太多对生死的想法。乔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真实纯粹的人类。但她确实是，而且是只有十几岁的人类女孩儿。
她总带着那盆相思树，上课的时候也一样。从来不惧同龄人的闲话和嘲讽。抱着花盆的女孩儿，后面总跟着邋遢小狗贝迪。这是虞笙留给乔的永恒的画面。
“总带着一盆树苗会不会觉得很怪异。”乔不止一次的提及。
乔是这样的，在和虞笙聊的很愉快的时候突然抛出类似的问题。即使也能感觉到女孩儿对于提及类似话题感到厌烦。但这是打开女孩儿内心世界的钥匙。
“它是父亲留给我的礼物。”对于这个问题，虞笙有过各种甚至过激的反应。不过有一次她终于松口说道。
这肯定了乔的猜想。只是再往下问女孩儿就不肯多说些什么了。她变得忧郁，不是装出来的，这在单独会面的时候是少见的。
后来学校谈到虞笙的归属问题。学校无法再为虞笙提供庇护，实质上因为虞笙的心理问题他们已经为她破例。然而学校毕竟不是社会福利机构，所以给她找个监护人或者机构就自然被提上日程。
“终于来了。”女孩儿感慨。
“这便是你假装心理产生问题的原因吧。”
“可即便如此最终还是避免不了他们把我陈列到某个地方等人光顾，”她觉得如此有损自己的尊严，“就像是陈列的商品一样，还是额外搭售的那一种。”
“很在乎自身是否具有出售的价值？”
“我只是很不喜欢被人摆弄。”
虽未成年，但女孩儿渴望成年人的同等权利。
“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骗取医疗费用才接近我的，如果是那样你实在没有必要为我做那么多事情。”
“其实没有什么更高尚的理由，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很高兴认识你，乔。”女孩儿伸出手来。
“很高兴认识你，虞笙。”乔握了握女孩儿柔顺细滑的手。
“可是就那么不喜欢被收养么？”
不过乔想这其实是不言而喻的问题。如此聪明特别的女孩儿，她已经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了，又怎么甘心再融入一个既陌生又平庸的环境。
“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我是一个不完整的人。”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看着乔，“我可以信任你么？乔。”
乔收养了虞笙。
办过手续之后，虞笙搬到了乔的家。她把相思树苗仔仔细细的安置在乔的窗台上，再也不用每天都带着它。
乔没有和女孩儿一起生活的经历，实质上她的家从来就没有来过一个人类女孩儿。他的家里还算干净，但内部设施都很简单。可以说是极其简单，简单的不像一个家。卧室里仅仅有床而已，客厅里倒是有两对沙发。有电视机。有厨房，但那些灶从来都是摆设，他是机器人。甚至那里的色调都是冰冷的天蓝色。
虞笙打量着四下，“我一直觉得一个机器人的家里应该更高科技和智能化一些。”
她说的没错，即使只是普通人类家庭，也已经实现了各样现代化。除了更加高科技的应用产品，很多家庭都有私人的机器人管家。
“我自身就是最高科技。”说罢乔对虞笙眨眼。
虞笙想了想，被乔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
虞笙到来之后，乔寻思着该添加些女孩儿的东西。
什么是女孩儿的东西呢？比如一些可爱的小熊玩偶。乔看到电视上女孩儿都喜欢抱玩偶，想必那是她们的最爱。是不是具备智能化倒是不必在意，虞笙已经有了小狗贝迪。
除了新添加的被褥床单之类的日用品，他还给虞笙买了几件新衣服。虞笙的衣服都很旧了，这么漂亮的女生没有新衣服实在可惜。
果然女孩儿很喜欢，穿起来在镜子前晃动着自己瞧来瞧去，还蹦跳着跑到乔的面前让他给意见。
“就那条蓝色的裙子就很好看，我喜欢天蓝色。”乔也不客气的说。后来女孩儿就经常穿了那条天蓝色的裙子。
当虞笙从一大堆采购里翻出卫生巾后，场景瞬间降至冰点之下。
“哦，不知道哪种更适合你，所以各样都买了一些，各种品牌，造型也很多样呢……”
乔还没注意到场面的变化，仍旧自说自话。他一直都在头脑里思索什么是女孩儿最需要的东西。
“但也用不着一箱一箱的买吧。”女孩儿满脸黑线。
“这种东西反正又不会坏，是早晚都用得上的。”乔反驳她，觉得自己好心一片却惹得对方反感很受伤。
“以后这种东西不用你操心！”女孩儿面红耳赤，盯着乔扯开嗓子喊。
“可现在我算是你的父亲了。”他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是父亲就更不对了，哪有父亲给女儿买卫生巾的。”
乔弄不明白为什么虞笙会是那种过激反应。在女孩儿的过激反应之后的当晚，不知所谓的乔咨询了朋友。
天啊！他捂住了额头。
5.
养一个青春少女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女孩儿对自己的态度开始变得忽冷忽热。有时候她是热情的，会大喊着乔的名字嘻嘻哈哈的开怀大笑。有时候又会对自己摆出一张臭脸。乔能感觉到，有时候，虞笙总刻意的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这也没什么，书上不是说这个年纪正处在青春期么？青春期的女生和更年期的大妈一样，行为言辞都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的。
自从虞笙来到家里，乔看过许多教育子女的书籍。他在尝试扮演父亲的角色。捎带看一些青春期心理研究的书籍也是合理的，反正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看书也不过是分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他只是将知识收录到自己的数据库里而已。
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乔尽量对女孩儿采取包容的态度。
但他们也有争执的时候。虞笙不止一次的想要从学校退学。
“乔，我退学好不好？我来给你当助理，我会成为很优秀的心理垃圾清理师。”女孩儿的眼睛闪闪发光。
这是他们最不和谐的地方，激烈的言语辩驳到最后就是争吵。女孩儿口齿伶俐，常常抢白。这就有点明目张胆的欺负机器人了。
乔平时的说话是很连贯的，但他的设计者们从来都没考虑过有一天乔会和人争吵。越是着急，乔就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憋得满脸通红，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一些音节，有时候只是干张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字。可女生抓住乔的这一弱点恶整他，一点都不手软。
但在虞笙退学的这件事上，乔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女孩儿的成绩是好的，和同学的相处关系上虽算不得非常优秀，但还不至于成为退学的理由。乔实在搞不明白女孩儿心里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我讨厌你！”女孩儿看到无法撼动乔的意志，会转身气呼呼的走掉。
她也没法，只能如此。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们再次谈到关于虞笙退学的问题之后。女孩儿却平静的说出了让乔始料未及的话。
“乔，我要离开你了。”也许是吵累了。她看着远方，没有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
“去哪？”
“不知道。”女孩儿一脸迷茫。
“还回来吗？”
“不会了。”女孩儿收回目光看着乔，她说的很认真。
乔想又是可恶的青春期在作祟，这个时候的女生总是多愁善感。他心里咒骂人类的这个生命阶段，自己已经被折磨的心力交瘁。
只是没想到虞笙这次是玩真的。第二天，乔接到学校女教师的电话，说虞笙逃学了。
确实一直都没有见到迪普的身影。乔连忙跑去窗台看，那盆相思树苗也不见了。不允许她退学所以采取了极端的方式，乔想到之前他们的对话，开始变得很着急。
首先是报警，然后赶到虞笙所在的学校和校方商量对策。他们找了一天也毫无收获，天色已经逐渐黑下来了。女教师告诉乔就目前而言这个城市是危险的。有个越狱囚犯正流窜到本市，那是个专门对少女下手的狠角色，罪恶累累的惯犯。公安部发布了A级悬赏通缉令，悬赏金额巨大。
她给乔看了报纸，上面用半个版面的篇幅进行了报道。
“电视上也播出了这则新闻，并且特别提醒年轻女孩儿平日结伴而行，最好是男性陪同。夜晚的时候干脆号召不要出门。”女教师搓着手站立不安。
乔真的害怕了。他想象到虞笙遇害的画面，再次跑出去找。一面祈祷虞笙吉人天相，一面懊悔自己粗心大意以至于昨晚的谈话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那是如此灯火通明的夜晚。璀璨的霓虹，各样的繁华，各样的美丽。耸立于城市中央的高塔之端镶嵌着巨大的灯，打开之后宛如月亮一般洒下柔和银色之光，照耀着整个繁华都市。那是本市的标志性建筑，直入云霄，最新型的纳米材料构建，不需要非常大的塔基来承受巨大的重量。500年后的建筑物开始普遍使用纳米建材，他们使得耸入云霄的大楼随处可见。
乔的身影就奔波在并不黑暗的夜晚。平日虞笙最可能去的地方都一一再次找过了。他步履匆忙，目前而言已经有些慌不择路。
转过一家夜店的门口，在一个相较而言更加昏暗的角落里，乔察觉到了情况。有女孩儿惊恐的哭泣声。
这家夜店的选址十分偏僻。来这里的人们全都喜欢黑暗颓废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这种感觉了，青年人们都觉得这很个性。而且就这家店而言，似乎已经荒废了许久。夜店正面的霓虹灯已经支离破碎，大门紧锁，里面没有一丝亮光。城市中央的塔灯倒是惠及了这里，但因为建筑墙壁的遮挡，在这里投下一些暗影。
那歹人一定是劫持了女孩儿来到这里意图不轨。
乔靠上前去，躲在暗地里谨慎向里面观瞧。一个女孩儿跌坐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一边盈盈的哭泣，正不断的对逼向自己的男子恳求。看不清楚女孩儿的样貌，但是身形看上去像极了虞笙。更让乔焦急的是，逼向女孩儿的男人分明正是逃逸的罪犯。他的悬赏影像就贴在夜店的墙壁上，正对着乔的脸。画像上的男子蓄着浓黑杂乱的虬髯，一看就不像是善良之辈。
乔心急如焚的想要往里冲，只是一双手突然按住了自己。回头的间隙，乔看到一双清澈的明眸越过自己正警惕的关注里面的动静。
“虞笙……”乔按耐不住心中喜悦差点就要叫声出来。
女孩儿及时的阻止了乔，她将修长的手指放在唇间示意乔噤声。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没来之前先别轻举妄动。”女孩儿仍旧关注里面的动静，她的脸上有些兴奋莫名。
“我以为是你……”乔指着里面。可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被虞笙打断了。
“你以为我会是那种软脚虾吗？”女孩儿嘟起嘴巴蹙起眉头盯着乔，“谁敢欺负我，我一定会让他好看。”
乔心里吐槽没错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你现在不就是欺负我么？我大半夜出来找你，担惊受怕的都是因为你的任性，我还没责怪你呢？可现在好像犯错的人反而是我似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乔放低声音，但语气里明显带有责难的意味了。
“行侠仗义啊。”女孩儿在那和稀泥，她压根不理会乔的责难。
“大半夜的你跟我玩失踪，就是要跑来这里行侠仗义？！”乔感觉自己的脸皮突突直跳，彻底无语。
“看了新闻之后我就决定收拾他，”女孩儿仍旧满眼兴奋，全没惧意，“我跟踪好久了。这下看你还能逃出我的五指山。”女孩儿举着右手作势抓拳，好似已经将歹徒牢牢控制在手中。
“你说你出走是为了来这里抓歹徒玩儿是吗？”乔恨得咬牙切齿，“就算你来这里也至少要跟我说一声啊。”
“跟你说还会放我出来么？”女生抱着肩很是不屑，“你现在真是我老爹，不，你现在是我老妈，你可比我老爹要啰嗦多了。”
“你少装蒜。我看到相思树不见了。”乔翻着白眼，“还有贝迪呢？”
女孩儿只好看着乔，好一会儿都没能说话。
“被识破了。”最后她无奈的耸耸肩，“但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把贝迪和相思树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绝对安全。”
这根本就不是有关贝迪的事情。女孩儿刻意的强调着，又在和稀泥了。她抓抓头，笑呵呵的对乔展示着自己的明眸皓齿，但这次乔愤怒的盯紧了她，就是不肯放松。最后她只能有点尴尬的承认。
“没错我之前是打算逃走的，不过出来后就后悔了。但想既然出来了总要干点什么事吧，这才盯上这家伙的。”
乔实在无法对女孩儿生气。他有点哭笑不得。而且当前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角落里的歹徒在撕扯女孩儿的衣服了，伴随着猥琐的奸笑，把女孩儿的痛哭求饶也当做一种乐趣慢慢享受。
但警察还是没有及时赶来。
6.
“等不下去了。”女生呼的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你想干嘛？”乔拉住了她，“很危险的，我注意到对方有枪。”
“据说这混蛋还懂得怜香惜玉，轻易不会用枪对付女孩儿。更何况像我这样的无敌青春美少女。”虞笙朝乔眨眼展示着那双大眼睛，“你躲在暗处不要出来。我去稳住他。”
言罢女孩儿便大喝一声跳了出去。“住手！”她喝道，威风凛凛的。
这个酷酷的女孩儿的确有那么几分英雄豪侠的气质。但乔仍旧后悔自己没能及时阻止她。他本来心中打定主意关键时刻自己冲出去拼命的。
“干什么的？！”虞笙的突然出现惊了歹徒。
“当然是来行侠仗义的啦。”女孩儿大咧咧回答他。
男人警觉的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虞笙。不过当他看清对方只是个女孩儿之后明显放心了不少。“这么说你是来当英雄的。”歹徒恶狠狠的笑，眼睛放射异样凶光，“你不怕我么？”
“不如放开她，过来陪姐姐我聊会儿天如何？”女孩儿孤傲的像是君临天下的女王。
看起来对方这是在调戏自己。通常都是他调戏别人的，不过显然女孩儿抢了自己的台词。
男人是有一种想要冲过来扁人的冲动，已经很少人敢于直面挑战自己的权威了。不过当他注意到女孩儿面貌的时候就立刻放弃了。这是一个超赞的美人胚子，已经足够让人惊艳。也许因为稚嫩某些地方还不十分完美，但只需静静等待时间。
“你觉得我比她如何？”虞笙很轻松，甚至开起了玩笑，“其实我是个心理垃圾清理师，特意来此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歹徒看了看角落里已经吓坏了的女孩儿，然后又回头来看虞笙。比较之后，很容易就有了判断。他露出一张兴奋嬉笑的脸凑上前来。
“姐姐你……呸……”歹徒为自己的失言猛吐口水，“我是说小妹妹来的正好，大叔心里正孤单寂寞，缺个心理医生给排遣愁闷，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嘿嘿……”
男人心里乐开了花。想来艳遇什么的每个人一生之中都是有机会遇到的，谁说糟粕大叔就没人喜欢，人各有所好而已。男人一直都有着强大的自信心。
他忽然发现自己手中还紧紧的攥着一把枪。之前的紧张感并没有全部消失，但这样用枪指着对方显然很不礼貌，他甚至有些为此而觉得抱歉，连忙缩回手去想要往自己的腰间插。
“那是一把枪么？”虞笙指着问，女孩儿似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是一把普通的左轮手枪，五个弹巢，属于并不复杂的一种小型枪械。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种枪械就被发明了，在枪械家族里已经沦为实至名归的老古董。但因为简单的构造和超好的性能，一直都是歹徒们打家劫舍的首选。
喜欢枪械的女生真不多见啊。歹徒意图收回手枪的动作滞缓了，他拿着手枪的右手停在空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东西不好玩儿，还是聊点别的好。再说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枪，回头小心别伤着。”
但女孩儿已经将手枪拿到自己手里去了。她的动作看似很随意却立刻奏了效。女孩儿的手真快啊。他甚至都还没注意到就失了手。
这下男人立刻吓得很是不轻，危机感顿生。
左轮手枪在女孩儿的手里灵活的摆弄着，拆弹，装弹，各样瞄准配合着甩枪等系列动作，花样翻新。她就像一个使枪的老手。
“我一直都很喜欢玩即时枪战类游戏，觉得用枪的样子很酷。遗憾的是从来都没有试过真枪。”
歹徒只好赔笑，一面夸赞女孩儿的动作确实很好，一面温言软语的想要骗取手枪。但女孩儿总在歹徒凑上来想要拿回手枪的时候举枪瞄准了他。黝黑的枪口吓得对方只能不断的退后，一边举着手，一边仍旧只能陪着女孩儿继续游戏。
就在此时，警察们终于姗姗来迟。先是有轻微的刹车声，然后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乔心想大喜，如今对方武器已被虞笙收缴，料想这下歹徒还不束手就缚。如今自己也已经不需藏匿。
可是歹徒却突然扑向虞笙夺下了那把枪。
他警戒的将枪口对外，然后回身劫持了吓瘫在地上的女孩儿。黑黑的枪口抵住了女孩儿太阳穴，他自己就藏身在女孩儿的身后。男人紧张的四下环顾周遭。他还是有些反侦察能力的，懂得首先注意四下环境，看清是否有狙击藏匿的可能性。不过看起来环境对自己有利，这才稍稍放了心。
如今自己被数十个警察堵到了角落，但歹徒手里有人质。在警察们枪口的关注之下，他还保持着相当的冷静。
接下来的一场谈判顺理成章。无非是可以释放人质但要保证自己安全之类的老套故事。他为自己设计了逃跑方式。要一辆警察，警察不许追踪，还要带走人质直到确保自己安全后才能放她……
乔直到现在仍旧感觉有些惋惜，但也不好怪罪虞笙没能将已经到手的枪看好。乔就站在虞笙身边。不过看起来虞笙却好似一点都不着急，仍旧摆着一张酷酷的脸。真不明白女孩儿为何总能这样淡定。
“大叔，你已经被包围了，还是投降吧。”女孩儿甚至在淡定的劝降。
“你是他们一伙的！”歹徒有些激动。
他突然举手对着虞笙就是一枪。这便是他的方式，果断狠辣，对敌人从不手软。他也自信，手中有了人质，只需躲在后面警察就只能投鼠忌器。
乔一下子傻了眼。他扑向虞笙，抱着她，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漏给子弹，闭着眼咬紧牙等待被击中。
只是被枪击的事实却一直都没有发生。
卡的一声，是哑弹。歹徒惊慌失措，连开几枪，手枪被他弄得卡卡直响。
乔疑惑的睁开眼睛，看到对面虞笙清澈的明眸。那是一双满是感动的眼眸，女孩儿在静静的看着自己。
警察已经冲过去将歹徒抓捕。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虞笙松开右手，五颗子弹完好无损的掉落在他的面前。
“玩儿枪的时候卸下来的，忘记装了。”女孩淡淡的说。
在虞笙如同魔术表演一般的动作里，危机早已经被她消弭无踪。
警灯闪烁中，虞笙走过去和被劫持的女孩儿交谈。乔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是关于女孩儿为何被劫持的。因为和父母的矛盾，女孩儿离家出走已经有3天了。不幸的是，在这个无家可归的夜晚被歹徒劫持。
“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着解决呀。”虞笙在那里温言软语的劝说女孩儿回家，“你这样离家出走，想过父母的感受么？他们一定急坏了。”
“谢谢你姐姐，我一定回家。我保证。”经历此劫，女孩儿早已吓坏。
两个女孩儿相拥，她们交换联系方式约定成为朋友。
乔一直都黑着脸。他在心里狠狠的吐槽，你就会说别人可你看看你自己不也出走了么？他决定好好的教育一下虞笙。他开始摆出一副长者的样子，回过头来准备给虞笙好好的上堂政治课。他在心里打了满满的一篇腹稿，名称就叫做子女行为道德规范。
但乔心里知道，女孩儿一定不会束手待毙，即使理亏搞得她面红耳赤也会奋力抢白。她是如此凌厉霸道的虞笙。
可是虞笙突然一把抱住了自己，“乔，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女孩儿幽幽的说话。
一切顷刻瞬间烟消云散，“好。”乔只淡淡的答了一个字。
他们决定一起回家。在经历危机之后，家的概念才是最清晰的，也是最可爱的。
但回家之前先要找回贝迪。虽然女孩儿离家出走一天的时间就夭折了。但究竟女孩儿去了哪里？乔表示自己也很想知道。
他们来到一座高级的酒店里，那是本城最豪华的五星酒店。表面上说是五星级别，其实却是六星甚至更高级的水平。酒店在本城最好的地段占据了相当大的面积，外观建筑宛若一座宫殿，里面装饰更是极度奢华。
“你不会是住在这里吧？”乔站在酒店入口，他的脸皮开始突突直跳。
“没错！总统套哦。”女孩儿很干脆的回答。
“可你有那么多钱吗？！”乔朝着女孩儿吼。
“所以他们扣押了贝迪咯。”女孩儿看不出半点内疚。
乔想到女孩儿曾强调过贝迪和相思树绝对安全，现在看来女孩儿倒是真没撒谎啊。
“你是没钱混不下去了，所以特地回来找我给你来付账的对不对。”乔哭丧着脸吐槽。
“真小气！你一个机器人攒那么多钱干嘛。”说起来女孩儿很是不耻乔的行为。
“怎么说起来好像反而是我的错？！”乔怒了，张牙舞爪的朝着虞笙大喊大叫。
但乔的心里其实是感到安慰的。这里距离他们住的地方大概只有几个街区，想当时离家出走的虞笙心里也很矛盾吧。其实这个女孩儿还是舍不得离开的。
也许她一直都在关注着自己。她一直都偷偷的跟着自己，躲在暗处窥视着自己。就连遇到歹徒的时候也是，所谓的看到报纸想除掉社会公害所以才偶遇自己只不过是虞笙信口胡说的借口而已。
女孩儿是依恋自己的。她也并不是小气到因为吵架就离家出走的女生。可无缘无故的，虞笙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呢？
7.
相识一周年的时候，乔买了蛋糕准备和虞笙一起庆祝。回到家后，乔发现了晕倒在地上的虞笙。
女孩儿穿着自己喜欢的那条天蓝色的裙子，趴在地板上更像是睡着了一般。桌上有烧好的饭菜，有一瓶红酒，摆着两个玻璃杯。虽然乔并不真的需要进食，但这是必不可少的仪式。他们说好的，等乔工作完毕之后一起庆祝。
虞笙在乔焦急的呼唤中苏醒过来，反而安慰乔。乔一直都揪着心，不过他答应女孩儿要愉快的吃好这顿饭，以庆祝他们的结识。
然后在摇曳的烛光里，女孩儿开始对乔讲述自己的种种。
“我注定是个不完整的人啊！”虞笙开口说道。
虞笙家族有一种遗传疾病，总是暴毙。虞家的孩子自出生之日起，背后都像随时随地的跟着一个死神。暴毙之前的症状便是无缘无故的突然昏厥，有点像是死亡之前的预警。
“没想到来的这样快！比我父亲快多了。”女孩儿感叹，她看着乔，“记得问过你是不是机器人么？乔，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可我们总要治病啊！”乔显得比虞笙还要紧张，“现在科学越来越发达……”
“没用的。”虞笙打断他的话，“这是血统问题，你知道有些生命很长久吧，就像乌龟，但也有些生命转瞬即逝，比如那些蜉蝣，怎么形容来的，朝生暮死。”
乔终于知道虞笙为什么不想被人收养了。正如虞笙自己所说，她是个并不完整的人。
知道了真相后乔很难过。虞笙说乔你别难过，我不喜欢悲伤。她笑呵呵的试着安慰他，“人生不都是要积极地去面对么？”可是女孩儿很快就泣不成声了。她握住乔的手，“乔，我觉得自己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有些不舍。”
“人一旦付出感情，总会产生牵绊。明知结果会是绝望，与其到时候伤心难过，倒不如干脆不要认识，一个人孤孤单单离开更好。”
“乔，我不想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想带给别人麻烦。那些生死别离什么的其实最讨厌了。我就这样一个人静悄悄的离开，我会把手揣在口袋里，昂头挺胸的大踏步向前走。”
“你这丫头为什么总这么倔强？”
“你不觉得这样很酷么？”可是女孩儿已经泪眼婆娑，眼里满是不舍，“乔，记得我问过你是机器人对么？我说过羡慕你命长。其实还有原因，那会儿觉得也许和一个机器人交朋友，离开的时候不会难过。所以才答应你收养了我。可我现在已经后悔认识你了。”
“但既然生活着就要珍惜。我父亲经常对我说，他不希望我有任何悲观失望的情绪。”女孩儿感叹，“生命是如此的精彩！”
虞笙的父亲也是一名优秀的心理垃圾清理师。他帮助很多人摆脱自杀的阴影，是他最喜欢最得意的工作。据说他临死之前都在工作，不断的拯救那些想方设法毁灭自己的人类。
“相思树是父亲临终前留给我的，他要我好好的照顾它。”女孩儿尝试着微笑，只是她的笑容让乔更难过，“我其实知道他是怕我想不开才故意给我留下羁绊。”
他告诉她，生命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就像花朵一样，长短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开放的意义。活着，就要好好生活，做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我想休学。我要跟你一起做心理垃圾清理师，可以拯救更多的轻生，那不仅仅是我自小的梦想。”女孩儿灵动的眼睛闪闪发亮。“父亲鼓励我勇敢的活下去，我答应他成为合格的心灵垃圾清理师，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乔答应了她。那天之后虞笙正式成为乔的助理。
女孩儿似乎又变回原来的那个虞笙，有时候很活泼，有时候又很酷。
他们的工作开展的风生水起。有时候女孩儿比乔还要出色，给人感觉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不过有时候乔也会担心，这个大胆的姑娘是个激进角色，乔总害怕她会弄巧成拙。
她很少有安静的时候。乔所担心的颓废空虚悲观失望放任自我都没发生。安静的时候其实也是有的，那时候的虞笙会注视着窗前的相思树苗发呆，或者捧着花洒静静的给它浇水。她一定是想念她的父亲了，这个时候乔会这样想。
“小树苗始终要长大的，这也是生命，落地生根后才会活的更加长久，”有一次虞笙对乔说，“生命是如此的精彩，我们不该困住它。”她抬头看着乔的眼睛，“你可以代替我照顾它么，在我消失之后。你是机器人，你的生命足够长久。”
没等乔答应，贝迪却突然对着虞笙汪汪犬吠起来。
“你也想帮我照看小树苗对不对？我倒是忘记了你也是机器人。”女孩儿蹲下身安抚抗议的贝迪，笑嘻嘻的嘲笑它，“你也想活很久，500年可以么。咱们种下它，如果你真能活500年，我也请你帮我照看小树苗。所以要好好的活下去哦。”
贝迪快乐的吠叫起来。“没错没错，这是我和你的约定。”虞笙补充。
8.
在乔的心里，最难忘的便是和虞笙相处的那段岁月。那仅有的一年多的时间未免过于短暂，可在其心里却占据极重的分量。他不想忘记，甚至为此不惜违背自己制造者们的意愿。
而那段时间的最后节点，却又带给乔莫大的伤痛。
那是一次比较罕有的相约自杀事件。乔开始的时候怀疑有某种类似邪教的思想在其中作祟，不过后来证明只是四个高中生各自遇到了一些问题，有了厌世情绪，于是在网上约定一起自杀。
他们在同一个城市，但他们之前并不认识。
他们起先准备服用大量的安眠药。药店里对于出售类似违禁药品的量有严格的规定，但他们并不着急，分几次购买之后储备起来。可见他们准备充分。
后来这个方法被否定了。有人嫌弃死的不够惨烈，有人提议去跳楼。他们听说跳跃的一瞬有飞翔的感觉，落地的时候来不及感觉疼痛自我就已经消失了。
而且画面多具震撼啊！所谓残酷叛逆的青春，他们正切身体验。
乔接到工作的时候以为只是一个孩子。孩子的父母看到了遗书，于是找乔帮忙。当乔找到他们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有四个人。
谈判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孩子们早已下定了足够的决心。他们开始嘲笑乔和虞笙，拿在场的人们开起了玩笑。这是棘手的问题。越是轻松就说明内心越不容易被撼动。只有其中一个女孩儿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她是他们之中唯一的女孩儿。
现场除了乔和虞笙还有他们的父母，几个警察。高楼之下有大量的警察和围观的百姓。
乔和虞笙交换眼神，开始对女孩儿展开心理攻势。他们了解到女孩儿在学校里受到学生们的排挤，很忧郁，但因为有了一段恋情才重试振奋起生活的勇气。只是没想到最近恋情完结大受打击，所以才会轻生。
乔先是宽慰女孩儿，告诉她未来的生活会很美好。然后谈到女孩儿死后其父母的悲惨生活，女孩儿开始为自己的自私感觉到愧疚。她还在乎他们，乔的进展很顺利，女孩儿自杀的决心有所动摇。
“你真能帮我忘掉他么？”女孩儿问乔。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删除有关他的记忆，”乔承诺她，“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我有这样的能力。”
可是那三个本来嘻嘻哈哈的少年劫持了她。
三个视生死等同玩笑的男生本来还在轻松自若的嘲笑众人。有那么多人围观，他们觉得这样很酷。但女孩儿的动摇让三人意识到了危机，他们变得焦躁，精神紧张行为激进。他们拉住女孩儿疯狂的喝止乔和虞笙，要他们闭嘴否则就要裹着女孩儿一同跳下。
这种疯狂让虞笙感觉厌恶，真是愚蠢无知的行为。
男生们的疯狂，女孩儿懊恼的哭泣，众人噪杂的议论。事情变得很紧迫，大家心里都绷着一根线。
老天也喜欢凑热闹。阴沉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开始淅淅沥沥的降雨。
许多观众开始抱着头轰然散去，少部分人留了下来决定见证事情的结局。无一例外，人们对突如其来的雨水很是不满。
虞笙抬起头来看天，细密的雨敲打着女孩儿青春活力的脸，渐渐形成水流。
她并不厌恶，雨水的冲击对她而言更似是享受。有的人失魂落魄的去忍受，有人兴致勃勃的去享受。即使对于雨的态度，不同的人也会表现出很大的不同。
“perfect！！！”高楼边沿的少年们也一样抬头起来看天，貌似最凶恶的少年感叹，他是表现最坚定的一个，“这就是我们的绝望人生，老天已经表明了姿态，这是我们离开前的最好洗礼，绝妙的故事背景。”
“混蛋！！！”方才还在享受的虞笙突然怒了，她瞪向少年们，“你懂什么是人生的绝望么？”
虞笙的反常让少年们很是诧异了一回，警戒的他们不由自主的更加靠近高楼的边缘。有个男生持刀劫持着女孩儿，他的脚下打滑，差点跌落下去。不过他很快的调整了自己，只是惊吓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警察们担心的彼此对望，他们怀疑虞笙过激举动会酿成苦果。不过乔信任她。
少年们觉得自己失了颜面。眼前的这些人不都一副哀求自己的摸样么？此时如何能允许有人跳出来指责自己。
“住口！你信不信我们现在就跳下去！”但他们所倚重的只有威胁，通过极端的方式糟蹋自己博取同情。
“只不过是一群强说愁苦的家伙，竟然妄谈人生。”虞笙走向前一步，少年们更加紧张。
她嘲笑他们，“你们来这里是想玩什么‘死亡游戏’么，但在我看来你们不过是一群懦弱的败狗而已。”
少年们真的怒了。他们对于虞笙的印象本来还是好的，漂亮女生挽留自己多少让少年们感觉兴奋。没想到她同样瞧不起自己。
持刀的少年最为激动，“你也这么说，和她说的一模一样，漂亮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年看法很是极端，“她笑我没出息，还叫我去死，我就死给你们看好了。”
这少年显然被女友嘲笑了。基于可笑的原因想要一死了之。
“真是没出息！”女孩儿摆着酷酷的臭脸，“你们觉得去死就是值得炫耀的勇敢么？很酷是么？”她环顾少年们，“而且就算死也死的一点创意都没有？！”
少年们对望几眼，他们有点儿搞不明白了。女孩儿不像是来劝说他们放弃自杀的。她是特地来嘲笑他们的，嘲笑他们死的不够创意。
“想不想玩真正的死亡游戏？”女孩儿用阴沉的语气怂恿，“知道俄罗斯轮盘么？不想死的更酷一点么？”
“可我们没有枪。”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甚至看向一边的警察，倒是寄希望可以从警察身上借一把来试试。貌似最凶的少年给了那男孩儿一巴掌，然后愤怒的瞪着他。肃穆气氛中里插进了不安分的搞笑。
“玩点刺激的吧。”女孩儿酷酷的说，“敢不敢打赌？看你是男孩子，可不知道有多少本事？”
“想怎样？”凶巴巴少年走上一步满不在乎的问虞笙。
“击败我，陪你们一起去死如何？”女孩儿淡定的站在那里，“如果被收拾了就老老实实的滚回学校去念书。”
“是说要打架对么？”凶巴巴的少年活动着手腕，“但你是女孩儿下手不好吧。”
“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看你那副样子分明心里已经欢喜的不得了。”女孩儿盯着他，“我不喜欢虚伪的嘴脸。赢了我，黄泉路上你们也能多个伴儿了，喜不喜欢漂亮女孩儿陪同？”
少年看了看己方，他们彼此对望。持刀的少年仍旧逼迫被劫持女孩儿站在自己身后，另一个少年似是犹豫，他不像有什么主见之人。
“看好她。”貌似很凶的少年对持刀少年吩咐道。
他并不担心对方耍手段，自己手里有人质。他也不担心输掉比赛后虞笙不遵守赌约，他自信只要接近女孩儿便能轻易制服对方，然后一切都将被自己掌控。如此这般的确会让无聊的生活徒增许多的乐趣，何况对方是如此凌厉美貌的女生。
少年那张凶巴巴的脸开始嬉笑起来。
“我让你一只胳膊好了……”但嬉笑着的少年话未说完就只有弓着腰哀嚎的份儿了。
虞笙凌厉的一面乔见识过，只是连他都没想到女孩儿凶起来会如此冷酷。她将所有的愤怒化作奋力的一击，目标是男孩儿最致命的弱点。
警察连同家长呼啦啦的围过来将少年制服。少年的母亲，那个一直哭泣的妇人再次声泪俱下，一边蹲下身去关切的检查少年是否受伤。
余下的两个少年震惊了。
没有什么主见的少年首先吓得瑟缩了身体。躲在后面的持刀少年很看不惯，他将匕首塞到被吓住的少年手中，以十分不屑的口气骂他，“废物，拿好。”便大咧咧的走到虞笙面前来。
少年不再轻视对方，虞笙的拳头被他轻易的抓住。他们开始相持。女孩儿体力毕竟有限，她用尽全力始终无法挣脱对方的束缚。倒是少年轻松自若的很。
“真愚蠢啊！”少年看着已经被抓的凶恶少年炫耀，“只不过是个女生罢了。”他得意洋洋的抓住女孩儿的胳膊，一边将她往高楼的边沿拖，“漂亮小姐，请同赴鬼门关吧，实在不好意思。”
乔很焦急，但他毫无办法。倒是女孩儿镇静自若。
“我自信美貌，比你女朋友如何？听说她不喜欢你。”
少年怦然心动。他仔细的打量虞笙。然而就在少年疏忽的瞬间，虞笙的重击不期而至。同样程度的打击让少年瞬间丧失抵抗能力，又一个少年被俘虏了。
女孩儿凌厉的目光射向仅存的少年。没什么主见的少年不自觉的捂住自己的弱点，匕首咣当掉落地上。被劫持的女孩儿趁机逃了出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已是完美结局。实质上那少年的心里已经屈服，不过优柔的个性使得他看似仍在犹豫。女孩儿逼上一步，惊慌失措的少年脚下打个趔趄。女孩儿怒目而视，突然凄厉的尖啸声乍然响起。
众人无不掩耳。乔想到女教师曾形容过虞笙的尖叫，由此看来此乃女生独有的超能量，能让任何歹徒闻之胆怯。
这一吼当有昔日张飞当阳长板一喝之功，可瞬间秒杀对手。那少年惊得瑟瑟发抖，竟然失足跌落。
虞笙显然没料到事情突然发生变故，她急忙飞扑过去抓住了少年的手。她将他甩向了安全的地方，自身却不幸滑向万丈深渊。
9.
“贝迪！贝迪！……”
土褐色的机械小狗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迹。乔焦急万分不断的呼唤，他的心越发烦闷和焦灼。记得女孩儿从万丈高楼之上摔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它还在。几百年来，贝迪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它就像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恰恰又赶上了如此特别的一个时间，又一个十年之期将近，而贝迪身上有自己全部的记忆。
乔失魂落魄的闯进自己的家。家里依然保留着虞笙在时的样子。他呼唤贝迪，然而贝迪并没有回来家里。于是他又仓皇地跑出家门，他的时间不多了，要赶在忘记虞笙之前找回贝迪，连同那些自己的记忆。
“你也想帮我照看小树苗对不对？我倒是忘记了你也是机器人。”女孩儿蹲下身安抚抗议的贝迪，笑嘻嘻的嘲笑它，“你也想活很久，500年可以么。咱们种下它，如果你真能活500年，也请你帮我照看小树苗。所以要好好的活下去哦。”
“没错没错，这是我和你的约定。”虞笙补充。
乔记起来了。如今确实已经过去了500年的光阴。
可那次只不过是虞笙的玩笑而已。即便那样，漫长的岁月，许多东西都会被渐渐遗忘。但乔还是开始朝着心中的那个方向前进，他奋力的奔跑起来。
距离自己的记忆被清空只有不到五分钟了，他的体内已经开始预警。倒计时开始启动。
滴答，滴答……
就像是定时炸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贝迪。他在赌博……
体内的报警声愈加急促，乔在山峦之间飞奔。在最后的时刻，他爬上了一座山顶，一瞬间，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
山的那边是一片肥沃的开阔地，绿色瞬间满眼。乔记得这里最初只是光秃秃一片。
那次事件，女孩儿失足跌落地面，瞬间就已经昏迷。虽然警察在下面铺设了厚厚的软垫，但因为楼层过高，女孩儿仍旧承受了致命的伤害。醒来之后的虞笙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乔难过得没法，帮她不断的抹掉血污。
警察，观众，连同四名被救的少年全都一股脑围过来。
“你们输了。”女孩儿面对几个少年僵硬的笑，“记得答应我要好好的活着。你们是男子汉，要说话算话。”
少年们无法理解虞笙的自我牺牲。但他们终于愧疚的低下了头。
“混蛋们！你们哪里知道生命有多么可贵！”
周遭一丝噪杂都没有，只有细密的雨声。人们不再因雨而慌乱，他们围着虞笙，一个个都肃穆的站立，警察们脱帽立正。他们自觉的表示着对女孩儿的尊重。
“生命是多么的精彩！”女孩儿仰视着天空，一如既往，一脸向往的赞叹，“人对自己出生之前的状态毫不介意，却对自己死后的状态耿耿于怀。”她竭力的想要保持着微笑，但泪滴还是出现在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上。“乔，记得我，我害怕被遗忘。”
女孩儿感觉到了寒意，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她的神情变得恍惚。
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虞笙问乔自己是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垃圾清理师。乔怀着万分悲痛肯定了女孩儿。
一旦付出感情，总会产生牵绊。女孩儿曾经说过的，明知结果会是痛苦，与其到时候伤心难过，倒不如干脆不要认识，一个人孤孤单单离开更好。
她说过要一个人静悄悄的离开的。到时候她会把手揣在口袋里，昂头挺胸的大踏步向前走。
“你不觉得这样很酷么？”女孩儿抬起一双明眸看着他说，只是她最终还是认识了乔，“乔，我那会儿觉得也许和一个机器人交朋友，离开的时候不会难过。可我现在已经后悔认识你了。”
她说过的，说的一点都没错。乔想起来了。
可受到牵绊的又何止你一个。现在你倒是可以解脱了，却丢下我一个来独自承受百年甚至千年的孤独与思念。难道你认为机器人就没有感情么？
乔用力的抱紧身体冰冷的女孩儿想给予她些许温暖，但他是机器人。他的身体没有温度。乔抱着身体开始变得冰冷的女孩儿，仰天长啸，声嘶力竭。作为一个机器人，那是乔从来都没有过的感情激进表达方式。
虞笙死后，乔遵从她生前的想法让相思树落地生根，从此可以活的长长久久。他和贝迪带着那盆相思树走到城市的尽头，翻过一座山，到达了一片合适的开阔之地。他们一起将虞笙的相思树种下。
那天正好是乔的第三个十年之期，那是本该遗忘的日子。但乔触犯了机器人的禁忌，他违背制造者的意志，他要记住虞笙。
那个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荒芜。
已经过去了500年。相思树长得枝繁叶茂，大量繁殖扩张，如今整个地方已经是一片相思林。
站在山顶上，乔听到贝迪的吠叫。
贝迪朝着乔的方向飞奔而来。它果然来了这里，遵从着和虞笙的那个玩笑似的约定。五百年后，它来这里履约。
相思树结出红色坚硬的果实。那些相思豆，越是经历岁月红色便会更加浓重。有一种思念，叫做永远铭记。有的人总想遗忘，有的人却想铭记。
乔的自我清理程序开始启动，但他却无比安心。有贝迪在，他就能找回虞笙。一切都只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而已。
有风吹过。面对葱葱郁郁的相思树林，乔轻轻地呼唤：再会，虞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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