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伍】

文/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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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衍较起真来的时候，李韫觉得，他平日里那副不正不经的笑相仿佛就是一种错觉。

从那孩子被自己扔到校场开始，便极少再来太子府，不再偷他的令牌出宫，不在缠着他叫太子哥哥。很长时间，李韫耳边清静了，却越发无所适从。有时候喝杯茶都会分了神。

长风看不下眼去，从怀里掏出个折子递给他。

“薛丞相？”李韫紧盯着折子，眼睛从里到外透着警觉，“消息可靠吗？”

长风点点头：“从送往江南的急件中拦截下来的 ，竟然妄图通过御史之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你猜，这里面会有些什么文章？”

“有意思”，李韫端起面前的茶小抿了一口，眉眼弯弯，笑得长风脊背发凉。

“薛相这只老狐狸，平时一副居中而立、不涉党争的做派，却借江南一案与淳王一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此人在朝中根基深厚，只怕以后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隐患。殿下，薛相留不得……”

“不”，李韫抬手打断他， “你刚才也说他在朝中根基深厚，并非一时可以撼动，贸然行事恐怕打草惊蛇。”

“那殿下想？”

“我要那只老狐狸……为我所用！”李韫一字一句道。

七月十五，中元佳节。

没有人知道李韫去了丞相府。

程衍从校场回来，受了些凉，烧得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就晃到了正殿。

从丞相府出来，李韫神色不大好。长风往后跟着不敢出声，想什么想得不顾前路，一下撞到突然停下来的李韫身上。

“怎，怎么了。”长风目光越过李韫，见殿门前长廊，程衍倚着雕花木栏昏睡过去，模样就像听太傅讲学时一般。

程衍睡梦沉到对两人的靠近全然不知……李韫走上前，静静打量片刻，转头望向长风，长风默默别开脸的意图表现得十分明显。李韫无奈地试着附身去轻轻拍他，谁知程衍顺着那力量身子往外一侧，毫无防备地从栏杆上掉了下来，砸得地面闷响。

李韫随手一捞，只扯住了半边袖子。

程衍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眼前人也是模糊不清，疼得闷哼一声。试了几次也没力气起身。

李韫查觉异常，触碰到程衍手上都是虚汗。下意识把手放放到他额头上，心里登时咯噔一声——怕是烧得迷糊了。

生了病的人看上去比往常温驯许多，手却依旧不老实，随着李韫弯腰试探的动作，两只手猝不及防就攀上对方的脖颈。瞬间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姿势怪异。

李韫动作刚落手停在半空。

他从心里感觉到一丝怪异、一丝别扭，每当程衍对自己有这样的举动时都好似不经意一般，而自己则从很早以前就习惯了。

那这一刻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是什么，李韫想。

他盯着眼前程衍这张脸，睫翼轻颤、面色潮红，呼吸还是稳的，看来全无意识。下意识松了口气，无处安放的双手将那人揽腰抱起。

远处没好意思上前的长风惊得目瞪口呆……

程衍的身体是愈练愈结实，虽是束发的年纪，要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李韫寝殿，

整个寝殿弥漫着草药浓烈的苦涩气味，熬好的药半碗进了程衍的肚子，半碗吐了出来。

李韫看着心疼，一时慌乱了手脚，竟想也没想地将程衍搂进自己怀里。

程衍再次迷迷糊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什么也没看到，却从鼻尖嗅到草药气味之外夹杂的淡淡梅花香，是从抱着他的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程衍抬起手碰到他腰间的一个挂饰——是个香囊，味道是从那个香囊里发出来的。这种气味让程衍感觉到熟悉，此刻却因头痛欲裂愣是没想起来。

“殿下……殿下……”

程衍的声音嗡嗡的，听不真切，李韫附身到他嘴边，才确定他是在问自己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韫后知后觉地看向暗下来的天色，长风提醒道:“已经戌时了。”

今日长安城内应该是灯火通明，百姓们也开始放河灯了。李韫便立刻明白程衍想要做什么。

“生着病呢，还想着玩……”李韫无奈，他柔声道，“等你好了吧，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过长安的中元节。”他将程衍虚弱的身子搂得更紧。直到怀中人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他听的很清楚，那声音回答他说:“好。”

程衍安心合上眼，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今日是中元节，他只是想他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