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聊斋诗译之六六

安生大成少失怙，娶妻娴淑陈珊瑚。

幼弟二成未成年，生母沈氏性悍酷。

每旦珊瑚靓妆朝，母因子病骂淫妇。

珊瑚退而毁妆进，投颡自挝母益怒。

大成鞭妇母始解，寄宿他所示孝母。

久之沈氏终不快，触物骂妇气不舒。

生使老妪送诸家，方出里门妇泣诉。

袖出剪刀刺咽喉，血溢沾衿急救护。

扶归族婶王氏家，妪归生嘱瞒其母。

数日探知创渐平，登门使婶逐其妇。

王问珊瑚有何罪，生责事母招其怒。

珊瑚泣血不作言，安生惨恻默然出。

数日母闻怒诣王，王数其恶留珊瑚。

母怒词穷惭哭返，女思他适费踌躇。

生有母姨于沈氏，止一幼孙及媳妇。

珊瑚辞婶遂往投，于道妹子性暴酷。

欲送之还女言不，于是留居如姑妇。

珊瑚两兄欲另嫁，女愿纺绩以自度。

安沈为生数谋婚，悍声流播无人顾。

积三四年二成长，遂先毕姻娶臧姑。

臧姑悍戾尤倍母，母以色怒姑声怒。

二成又懦左右袒，母威顿减反生怵。

臧姑役母若婢女，生不敢言身代母。

涤器洒扫皆亲持，母子对泣无人处。

无何母以郁积病，便溺转侧生劳碌。

昼夜不寐两目赤，弟甫入门臧又呼。

奔告于媪冀媪存，入门泣诉珊瑚出。

两手叉扉生窘极，肘下冲出如街鼠。

无何于至母苦留，于家日日送荤素。

于媪咸留进病者，母病渐瘥叹贤妇。

又叹阿姊修得福，姊问弃妇人何如。

妹曰乌如甥妇贤，姊曰妇在不惜福。

母乃泣下告之悔，却问珊瑚改嫁不。

数日病已姊欲别，姊去妹恐命呜呼。

媪与生谋析弟居，二成闻知告臧姑。

臧姑詈兄兼及媪，生愿良田全让出。

析产书已媪始去，明日以车接去住。

安沈先求见甥妇，媪曰妹妇如吾妇。

珊瑚绩纺夜不辍，向之所供皆其出。

安沈闻之泣数行，媪乃向内呼珊瑚。

珊瑚含涕伏地下，姑媳抱哭遂如初。

十余日后偕同归，家中薄田食不足。

生恃笔耕妇针耨，兄不之求弟不顾。

兄弟隔院鸡犬闻，臧姑虐婢又虐夫。

一日婢女自经死，婢父县衙告恶妇。

二成质理受扑责，衙门仍坐拘臧姑。

大成上下为营脱，臧姑械指受尽苦。

官家贪暴胃口大，质田贷资始释妇。

责负日急不得已，鬻田任翁权凑数。

翁以田半属大成，要生亲来签文书。

翁忽自言安孝廉，冥中感妇孝其姑。

托身任翁见吾儿，归家凑金把田赎。

紫薇树下有藏金，生欲再问翁已苏。

茫不自知亦不语，生未深信归告母。

臧姑率人往发窖，坎地五尺见砖土。

生闻其事戒勿往，母窃往窥片金无。

珊瑚继至悉白镪，生往验之大惊呼。

先人所遗不忍私，兄弟二一添作五。

二成与妻共验之，启囊瓦砾满地铺。

臧姑使夫往窥兄，陈金几上不知数。

因实告兄兄亦骇，举金并赐还债主。

次日债主遣仆来，言所偿金皆石土。

将执首官双失色，往哀债主难消怒。

券田于主听其售，始得原金归其屋。

但见二锭被剪断，原是铜锭裹银肤。

臧姑因留其断者，余仍返兄请过目。

嘱言薄留二铤银，以见兄弟情义笃。

所存物产与兄等，所抵田产听兄赎。

二成辞决生乃受，凑足其数付债主。

主疑旧金剪刀验，无少差谬纹色足。

既闻旧业已赎回，臧姑疑兄掉包袱。

忿诣兄所数诟厉，生乃悟其返金故。

珊瑚笑曰产固在，使生出券付臧姑。

二成梦父责逆子，冥限已迫欲何图。

醒来欲以田归兄，臧姑嗤其如榆木。

无何长男病痘死，欲退田券于珊瑚。

言之再三生不受，未几次男又病故。

田芜不耕春将尽，生不得已播种谷。

臧姑定省如孝子，敬嫂敬兄敬婆母。

未及半年母病卒，臧姑不食惟恸哭。

怀孕十胎皆不育，夫妻寿终无痛苦。

珊瑚三子两进士，孝友之报不含糊。

异史氏曰：

不遇奸臣不知忠，恶婆偏偏遇恶妇。

逆妇化而老母死，一堂孝顺却无福。

臧姑自省悟道晚，欲赎其罪天不助。

本应迫死而寿终，上天悲悯固已恕。

（原文2777字译诗1381字，2024.5.16.23：42.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