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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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还在这里

2018年的4月1号零点,唐君同时发了一条说说、朋友圈以及微博,且内容都一样:“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选自沈从文的《湘行散记》里的,一段略带文艺,一听就是要表白的文字。

但是底下偏偏配了一张当红的流量小生——庄景然的图片。

这张图一看就是取自某个杂志封面,上面的人只露出一个侧脸,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干净利落,下颌微收,确实是个颜值顶级的人,配得上他担的流量。

唐君发完动态,随手就关了手机,扔在床边桌上,长腿卷过被子,很快睡去。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空间里果然炸了锅,唐君一边刷牙一边草草地浏览了几眼底下的评论,清一色地要求公开她“男朋友”到底是谁:

“大佬,有没有真人照片啊……”

“同意楼上,求高清美图,我要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愚人节的玩笑吗?”

“4月1号果然是个表白的好日子啊。”

评论很多,但都大同小异,唐君关上手机,专心刷牙。

看,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唐君,外语系大四学生,即将毕业,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单人公寓里,每天的生活很简单,码码字,教教舞,在这个城市里,没什么朋友。

出门前,她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我出发了。

今天天气很好,唐君只梳了个高马尾,一件白色的宽松T-恤衫,一条黑色的热裤,脚上是双白色的帆布鞋,没有化妆,满脸的胶原按白,只有耳上挂了对银色的大大的耳圈。

路程只有半个小时,目的地是一个极为隐秘的西餐厅,推开门,在侍者的带领下,唐君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里。

推开门,他已经坐在里面了,唐君笑着走过去,亲昵地搂住那人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才坐在了对面,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准时?”

他也笑:“今天有空。”

那人五官英挺,有着绝佳的骨相,气质出众,即使是坐着的时候,腰板也永远是笔挺的,曾经有人在知乎上提问:亲眼见到庄景然是什么感觉?底下几百条回答,无一例外都在说,比网上的任何一张照片都要好看。

这一点,她早有体会。

唐君抬腕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整,问道:“吃早饭了吗?”

“没有。”

瞥了眼他眼底的一片青色,唐君移开目光,看向菜单:“先吃饭吧。”

“好。”

一顿饭,只有唐君吃得津津有味,庄景然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全程静静地看着她吃。期间闲聊几句,但大多都是唐君问,他回答。

终于吃完饭,唐君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擦嘴,也坐直了身体,双臂撑在桌子上,看着他,正色道:“庄景然,我有话跟你说。”

“我知道。”他笑,脸色有些苍白。

“我们分手吧。”

说出口的那一刻,唐君才发现,原来这五个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只是说出去的那一刻,心里一瞬间就裂了个大口子,有风不知从何而来,呼呼作响。

庄景然似乎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不敢看她,喉结滚动了几下,那个“好”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唐君也不再等下去,她伸出手去取耳上的那对耳环,可是她不知道,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是颤抖着的,以至于当耳环离开的那一刻,小巧的耳垂上也留下了一道长长血丝。

庄景然的表情在看到那对耳环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嘶哑着声音,艰难地叫了声:“唐君……”

唐君起身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双手搂住他的头,抱在怀里,她抬头看窗外刺眼的阳光,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没有忍住,但仔细一看,分明什么都没有。

良久,她终于开口轻轻地说了句:“景然,我走了……”

从西餐厅里出来,唐君独自走了半个多钟头,终于在一个广场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掏出手机,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自己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好友越悦。

她回拨过去。

电话那头几乎是一秒钟就接通了:“小祖宗啊,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儿?”

唐君听着好友铺天盖地的质问,哽咽了半天,终于从喉咙里憋出来一句:“悦悦,我分手了……”

越悦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艰难地开口:“我现在就订机票。”

挂了电话,唐君又坐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终于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泪流满面……

唐君第一次见到庄景然的时候,是四年前。

那年她还大一,寒假结束,刚踏上归校的火车,因为那段时间恰逢春运,所以火车上人很多,而她又是无座。

不过幸好只有四站的路程。

推着行李箱挤进火车上,唐君非常自觉地走到车厢连接的的角落里,把行李箱推在最角落里,然后自己坐在上面,尽量节省空间。

人渐渐多了起来,连这个角落里也挤满了人,有人在她身后越挤越紧,唐君皱着眉头抱着自己的包,转脸看向窗外,但是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列车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启动,唐君的目光随意地乱转,不经意间看到一道映在窗上的人影,然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那是一张很年轻很俊秀的面孔,皮肤白皙,五官英挺,侧对着车窗,耳上挂着副耳机,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黑色的短发有几根倔强地翘着。

作为一个曾学过几年画画的英语专业的学生,她虽然学艺不精,却养成了喜欢看一个人的三庭五眼的习惯。

他的侧脸绝对符合三庭的比例,山根清晰但不突出,最难得的是鼻梁的线条尤为出色,干脆简洁,鼻尖与嘴唇的夹角,据唐君目测应该是恰好九十度左右。

他就站在自己身侧,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加上他正闭着眼,于是唐君就肆无忌惮地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画他的脸庞,还一直在心里感叹,这人长得真不错啊……

半小时后,火车进站,不少人在这站下车,而缩在在门侧的唐君就成了最倒霉的人,她几乎被挤到了门上,但是这些间显然不够,要下车的人正拼命地从滴水不漏的人群里寻找任何一丝缝隙。

于是就造成了车上的人下不去,底下的人上不来的情况。

但是列车员才是最着急的,因为虽然要开的是另一侧的门,但是唐君这边的门上按规矩要挂上“待检”的牌子。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别说挂牌子了,他连挤过来都不可能。

“我来挂吧。”

有人在一片喧哗里,对列车员说道。

列车员连忙道谢。

于是唐君就感到自己身侧的人伸出一只胳膊拉住了车门上的铁环,上身倾了过来,另一只手努力地去够车门另一侧的挂钩。

恰巧地,把唐君圈在了怀里。

唐君的心跳骤然加快,她竭力地把自己往后缩,双目低垂,目光无处安放,只好盯住他白色衬衫的扣子上。

他终于挂好了牌子,撤开了手臂,突然说了句:“不好意思。”

唐君正像做贼一样轻轻地吐出胸口一直憋着的一口气,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愣了好几秒钟之后,赶紧回道:“没关系。”

他微笑,点头,而后把注意力又放回了手机屏幕上。

他的正脸果然对得起线条完美的侧颜,唐君在心里想。

等到狂跳的心脏缓缓平静下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他们离得那么近,她却什么都没有闻到。

从启程,到终点,唐君全程只有四个路段。

于是她就经历了四次,被人圈在怀里的感受。

上车前,她嫌路程太长,无座的自己得站三个小时;

上车后,她嫌路程太短,每到一站,离自己下车就又近了一点。

唐君侧对着他,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开口问他到哪里?或者是叫什么名字……

但是问题准备了一大堆,最终却一个都没问出来。

后来她回到了学校,走在校园里,看到前面走着的的男生,外套下露出的半截衬衫,脚踝上堆在一起的裤脚,以及有些油腻的短发,都会分外想念那个没有任何味道的身影。

日子就这样缓缓过去。

三月份的一天,唐君接到舞蹈工作室的通知,说是这周末要排一支新舞,当做工作室的宣传片,作为工作室里颜值最高的舞蹈老师,这个任务就光荣地落在了她身上。

说起工作室,其实唐君刚开学的时候,只是想找个练功房自己跳舞,于是就联系了学校周围的一些舞蹈机构,看能不能在他们没课的时候,把练功房租给自己。

后来,在一次她练完舞之后,这个舞蹈机构的负责人就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在他们这里当老师。

唐君想着以后既能免费在这里跳舞,又能赚点儿外快,就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从那以后,唐君就有了另外一个身份:唐老师。

周日一大清早,唐君就赶到了工作室里。

秦羽见她来,笑道:“唐君姐,今天怎么这么早?”

唐君一愣:“不是说好的八点吗?”

“八点?你听错了吧,是八点半啊……”

“八点半?!”

“对啊。”

好吧,唐君抬腕看看表,现在才七点五十五。

半个小时后,大家陆陆续续地来了,见唐君已经在这路等着了,纷纷奇道:“唐君?今天怎么这么早?”

唐君懒得解释,问道:“不是说还有个神秘外援吗?谁啊?”

子墨一边整理相机一边打趣她:“怎么,是不是也听说了这次来的是个大帅哥啊?”

帅哥?唐君“切”了一声,说道:“这年头,只要是个男的,就是小哥哥,是个女的就是小姐姐,稍微能看得过去的就是帅哥美女……”

“那你呢?唐君姐?”秦羽打断她。

唐君一滞,转了转眼珠,大言不惭道:“我?我当然是,大……美女喽!”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不好意思……”

唐君循声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

他在门口问:“是今天要排舞吗?”

“对对对!”子墨赶紧迎了上去。

秦羽在唐君耳边低声惊呼:“我的妈呀,好帅、好帅、好帅……”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室内所有的女同胞,反应跟秦羽的,如出一辙,唐君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嗓音问秦羽,目光却不舍得从他身上离开:“你不是见过他吗?”

“我只见过照片啊……真人比照片帅多了!”

他确实很帅,黑色宽松的卫衣卫裤,戴着顶帽檐很低的鸭舌帽,只露出来半张脸,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来他是个长相很出色的人,而且他个子偏高,周身的气质很正,即使是站在那里,腰背也挺得笔直。

不过整个人看起来颇为高冷。

子墨领着他进来,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庄景然,也就是咱们这次宣传片的男主舞……”

原来他叫庄景然。

“这是唐君,你的搭档。”

唐君缓过神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你好,我是庄景然。”

“你好。”

这次他们要排的舞,背景音乐是最近火遍全球的神曲《despacito》——一首几乎是举世闻名的小黄歌。

唐君今天把长发绑成了个高马尾,上身穿了件露脐的黑色长袖,下面是条热裤,笔直的长腿大胆地暴露在空气里,白得晃眼。

幸好室内的暖气很足,不然她这一身打扮,恐怕早就冻僵,更别说跳舞了。

八点半开始的时候,他们跟着视频先熟悉自己的部分。

这首歌的原mv,非常黄暴,里面的男女,动作非常露骨而且原始,有人评价说,看这个mv,就像是看小黄片一样。

他们今天跳的是改良过的,与原曲相比,收敛了许多,几乎是重新编排过的一支全新的舞蹈。

但是为了跟这首歌的内容保持一致,中间还是保留了很多性感的动作,包括挺胸、抖臀、顶胯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需要两人配合的动作。

比如男生把手搭在女生的腰上、或者两人直接面对面站着,上半身从下往上伸展着撞在一起、还有女生把男生当成一根钢管,依着他下腰,一只腿从他腿上磨蹭着,盘上去,挂在他腰上……

踩着音乐,唐君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着了火一样,眼里没有周围这些人,没有闪着红光的摄像头,也没有全身镜里的自己……

只有他。

录完舞,唐君旁敲侧击地从子墨那里打听到,庄景然是隔壁一所艺术学院舞蹈系的学生,今年大二,平时虽然深入简出,但知名度仍旧不低。

一切准备就绪后,唐君也没有要他的联系方式,直接杀到了他们学校。

在楼下等他的时候,唐君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天他们在火车上相遇的情形,拥挤的车厢里,他一次次被挤过来,挂牌子,取牌子,然后是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向她道歉。

他们离得那么近,却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任何味道。

这样干净的一个人,为什么当时自己就没有再大胆一点,去找他搭话呢?

唐君正这样想着,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她:“唐君?”

唐君见他下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走过来,笑着问:“子墨说你找我?”

最近几天正是倒春寒最厉害的时候,但是他只穿了件黑色的打底衫,脖子上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脚上却是一双与他气质严重不符的蓝色棉拖。

唐君的目光在他脚上停留了几秒,心里一沉。

她居然忘了问子墨,他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唐君?”

唐君回过神来,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来。

“你知道我今天为何而来吧?”

闻言,他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不知为何,唐君发现她此刻的心跳居然还算正常。

“你有女朋友吗?”

他还是不答。

唐君咽了口口水,强忍着心里渐渐开始涌现的发慌,继续问:“我喜欢你,你怎么看?”

庄景然似乎笑了一下,他歪头不知想了会儿什么,然后突然微弯下腰,与唐君直视。

唐君最受不了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脚下刚准备后退,就被他揽住了腰。

下一秒,唐君发现他在自己瞳孔里的倒影开始突然放大,然后嘴唇上,印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等她反应过来他是在吻自己,唐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来之前为什么不涂个唇膏呢……

唐君与庄景然在一起的时候,她大一,庄景然大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正处在干柴碰到烈火的年纪,之前单身的时候,唐君还经常吐槽女生宿舍楼下的一对对小情侣太腻歪,遇到庄景然后,却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了他们的一员。

后来某一天,唐君终于想起来问他,排舞的那一次到底有没有认出来自己。

庄景然想了一会儿,答道:“没认出来你……”

他话里还有后半句。

“但是认出来你的眼神了……”

唐君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饶是她脸皮厚,也不由得有些难为情。

庄景然一边躲着她的“魔爪”,一边笑着说好话:“唉……别闹别闹……”

唐君放过他,眼珠一转,突然又凑过来,问道:“庄景然,你猜为什么当初我连你有没有女朋友都不问,就敢直接去找你?”

庄景然正专心地吃杯子里的炒酸奶,回答得有些敷衍:“为什么啊?”

唐君嘴角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因为当时跳舞的时候……”

她话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上身倾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因为那个时候,你的眼里,有火……”

他似乎先是愣了一下,勺子里的炒酸奶送到唇边,却忘了吃,几秒钟后回过神来后,把桃花眼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那你应该庆幸啊……”

这次轮到唐君疑惑了:“庆幸什么?”

“庆幸那天跟我搭档的是你,要不然现在坐在我旁边的就是别人了……”

这句话成功地让唐君眯起了双眼,她目带凶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说一遍?”

庄景然傲娇地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继续吃炒酸奶。

最终唐君忍无可忍,毫不留情地伸手,专捡他腰上最柔软的地方,可惜庄景然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毕竟也是天天练舞的人,腰上最不缺的就是肌肉……因此唐君的那点儿力气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除了有点儿痒……

庄景然一边笑着躲开她的手,一边把手里的炒酸奶往她嘴里送,然后还要好话哄着:“我的错、我的错,就是你也只有你,行了吧……”

唐君气鼓鼓地把送到嘴边的勺子咬进嘴里,除了用眼神瞪他,其他的还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那时候正值盛夏,唐君每天晚上都溜出宿舍,去隔壁的学校找庄景然,然后再在宿舍关门前风风火火地赶回来。

她几乎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同学,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可是她那时怎会知道,天色虽长,却总有黑夜来临的那一刻。

跳舞只是唐君的业余爱好,她专业是学葡萄牙语的,但是庄景然不一样,作为一个三流大学的艺术生,光是学历,那些名校生已经不知道甩了他多远了。

更何况,他的专业是中国舞,出路很窄,毕业后,要么是动作片的替身演员,要么是舞蹈老师。只有运气极好了,才有可能在娱乐圈里混出什么名堂来。

所以当他提出想去一个出演一部狗血的言情网剧的时候,唐君也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答应了,而且是大力支持。

那时庄景然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溢出水来。

于是她那句“要不我们公布吧”,到嘴边了,也没能说出来。

等她跟越悦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几乎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唐君,我说你是不是缺点儿什么东西啊?”

“缺心眼儿吗?”

“哎呦,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啊……”

看越悦是真生气了,唐君在这边只好卖萌:“就算以后我们分手了,我以后还能跟别人宣扬曾有过一个特别特别……帅的男朋友啊……”

“那你直接现在公布啊!你公布了,现在立马就有一大波人羡慕你有个特别特别……帅的男朋友!”

“可是他这不是刚有点儿机会吗,要是公布了,对他肯定有影响啊。”

越悦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那你就等着做黄脸婆吧!”

被挂了电话,唐君在这边一脸无辜,黄脸婆?她明明还是个十七八岁的美少女好吗……

唐君大二那年,庄景然大三,这一年里,他已经从学校宿舍里搬了出来,在附近租了个房子,但是因为那部网剧的原因,如今他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十八线小明星了,工作多了,回来的时间也就少了。

又是一个周末,唐君从庄景然租的公寓里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道人影站在床边双手环胸,静静地“欣赏”她的睡颜。

唐君刚醒,脑子还有些发蒙,等反应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双手抱住他,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庄景然接住她:“怎么?不欢迎?”

唐君下意识地要回答“太欢迎了”,但是她临时改了口,轻哼道:“你还知道回来……”

庄景然笑着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发顶:“去洗漱,一会儿吃大餐……”

闻言,唐君心头一喜,但脸上还故作苦恼:“不会有狗仔队吗?大明星……”

她故意把最后三个字拖得老长,然后在他的巴掌落下来之前,尖叫着逃进了浴室。

洗漱完毕,唐君对着镜子看了会儿自己的眉毛,感觉似乎又该修了,就翻出眉刀,凑到镜子上,打算刮眉毛。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大小姐,你怎么这么慢啊……”

唐君被他打断,噘嘴不满地瞪他,她本来就不会弄这些,要是被人看着,就更不会了。

“你在干嘛?”

“修眉毛啊……”

庄景然靠在墙上,半吊着眼看她,指尖下意识地去摸裤兜,似乎想要掏出什么东西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于是手腕换了个地方摸上唐君的额头。

“我来给你修吧?”

“你?”唐君一脸的不信任。

“信不信,肯定比你强。”

“哼。”唐君手上的动作不停,她使劲地把脸往镜子上凑,没办法,去了眼镜,她就是半个瞎子,而且她的眉毛不经修,刀稍微重一点儿,就毁了。

“平时给我化妆的可都是专业的化妆师,我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啊……”

他在外面一般都要化妆,但是唐君从来没见过,因为他从来不带妆回来。

唐君心里一动,半信半疑地答应。

锋利的眉刀在他手中,却是很温柔的滑动,庄景然一只手按在她额上,另一只手执着眉刀,目光认真,仿佛他掌下的,是稀世珍宝。

唐君没有闭眼,她看着庄景然深邃的眼睛,感受到细小的眉毛滑落下来,心里像是盛了一汪湖水。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颇为隐蔽的西餐厅,就在她学校附近,唐君打量着四周,惊叹地问他:“庄景然,你是怎么找到这地儿的啊?我都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了,那还叫隐蔽吗?”他不屑道。

唐君不搭理他,径自坐了下来,让他点餐。

期间有些无聊地刷微博,就看到热搜榜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点了进去。

是一个路人手机镜头下的他,标题也很清奇:人比照片更好看的小哥哥。

底下有人评论:有生之年,终于看到我家老公上热搜了……

自从上次他出演了部网剧,在里面虽然不是主角,但是凭借着出色的长相和剧中人物的形象,也积累了一些粉丝。

点完菜,庄景然就看到唐君脸色有些不对,他看了眼唐君手里的屏幕,脸色一变,但迅速掩饰过去,伸手拿过她的手机,摁灭,放在桌子上,一系列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别玩儿手机了,吃饭。”

“庄景然!”

她从来不这样的语气叫他,庄景然眼角一跳。

“你怎么能让其他人叫你老公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了,还好没看到炒作的绯闻,庄景然心里松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解释:“她们是都叫我老公……”

唐君的脸色立马就黑了。

“但是我只有你一个庄太太啊……”

在之后的日子里,两人之间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开始一周两三次,慢慢变成一月两三次,到最后半年里,他们只见了一次面。

随之而来的,却是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叫他“老公”的人越来越多。

但是他手机长长的备注里,永远都只有一个“庄太太”。

唐君的大三大四基本上都是在考研和实习中度过的,身边的人一个个脱单,然后都来问她,唐君你这么漂亮一美女,怎么还不谈个恋爱啊?

开始唐君还会去解释,我不急啊,好的都在后面嘛;渐渐地,也懒得再去提这件事,只是默认了自己是单身这个传言。

而越悦每次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永远都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啊?”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越往后,就越不可能公开。

到大四下半学期的时候,庄景然已经半年不见人影了,唐君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每天临睡前看着微信里与他一个月前的聊天记录,心里都会有种撕裂的疼。

就像是她在手心里捧起一捧沙子,开始以为自己能够永远地拥有它,但是最后才发现,它最终还是会从指缝里悄悄溜走。

愚人节前夕,她抽空去找了越悦,在她那里留了三天,期间没有提起任何一个跟庄景然有关的话题。

2018年3月31号,她回到庄景然租住的公寓里,从早上开始,直到晚上十点钟,把这间自己住了差不多两年的屋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

之前他每次回来都会嫌弃她邋遢,然后撸起袖子收拾房间。那时候唐君只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像个女王一样,颐指气使地提醒他哪里最脏。

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她把早已编辑好的说说、朋友圈、微博发布出去,然后给他发了个短信:“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出来吃饭。”后面配了个她最常用的卖萌的表情。

她与庄景然在一起将近四年,期间有过欢乐,有过泪水,但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狗血的第三者,因为她从来不怀疑他们有多相爱……

她一直都知道他从踏入娱乐圈以后烟瘾就大了起来,可是他从不在自己面前抽烟,于是她也就从来不提;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真的忙,以至于都没有机会在微信上回她消息,于是她就在等待中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才看到一连串的未读消息;

她一直都知道他跟一个同样不火的女明星炒过绯闻,甚至还有过很亲密的举动,可是每次她都说服自己,那些都是工作必须的……

而他呢?

他的第一笔工资只有一千多块,到手后的第二天,就变成了她耳朵上的一对耳圈。

他有时候累了,也会抱着她,喃喃道:“唐君,你一定要理解我。”

他外表看起来很高冷,但其实内心极度闷骚,还是个隐藏的段子手、老司机。

唐君从不怀疑庄景然爱她,即使是他身边永远都环绕着各种各样的美女、新闻上有各种各样的绯闻。

唐君也从不怀疑自己爱他,因为从四年前,拥挤的火车上,她透过漆黑的车窗,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彻底沦陷。

但是多可惜,也多可笑,他们只是输给了自己。

北欧的风光,在七八月份的时候,得到了最完美的展现。

而且这一段时间,是全欧洲放假的时间,身为一位从大洋彼岸远道而来的留学生,唐君也趁这个机会,感受到了欧洲人的生活。

葡萄牙的里斯本,老城区是个几乎与整个世界脱轨的城市。清一色的白墙红瓦,狭窄的街道,随意晾晒的衣服……但这里又是极为安静的,只有微风送来阵阵不知谁家的风铃声。

唐君身穿一袭格子长裙,头上一顶大大的遮阳帽,抱着一块画板,跟着高高低低起伏的地势,寻找最合适的角度。

“Excuse me?my lady.”有人操着一口典型的Chinglish在身后叫住她。

唐君一听这口音就知道遇到国人了,她略有些惊喜地回头。

那人脸上戴了副大大的墨镜,几乎遮住大半张脸,见她回头,又问道:“中国人?”

唐君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难以置信地皱眉想了会儿,然后兀自笑出声来,再抬头,也是一脸的坦荡:“是啊,你也是吗?”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你好,我叫庄景然。”

“你好。”

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他最先忍不住,大步跨过来,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唐君怀里的画板应声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

庄景然缓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看着她的眼睛:“以后可能得你养我了,大翻译家。”

唐君更惊讶了:“你……”

话未说完,庄景然就打断她:“没关系,我才刚红,她们很快就忘记了。”

他话音一落,就看到唐君眼眶瞬间红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庄景然心头蓦然一痛,他用拇指轻拭去唐君愈发汹涌的眼泪,吻上她的额头,喃喃道:“对不起……”

唐君的双手终于攀上他的背,紧紧拥住,再不松开。

远处,白墙红瓦的房子上,有人的衣服随风飘落,然后被风卷着飞远了,一碧如洗的天空下,是这世上最安稳、最浪漫的城市,一如既往的静谧。

我能想到的,爱情最好的模样,不过是我曾被这世上纷杂的事物蒙蔽了双眼,等我惊慌失措地回头,才发现,你一直都在这里,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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