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牛奶（之一）

夏天夜里对于一个加班成瘾的人来说最愉快的事情是什么？

开着音乐，噼里啪啦打着键盘，摇头晃脑。没有了白天恼人的一个接一个的电话，能安静做完一件件事情，多愉快。

所以那天也就是这么一天，我和常态一样，架着二郎腿，乐不颠儿地做着事情。

突然微信里闪了一下，我就想着，不会是哪个甲方还没睡觉吧？带着点紧张情绪，切换了程序界面。

还好，是小A。

小A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哥们。高考那年，他失去了父亲，他的母亲花了不少力气把他学业供完。之后小A就在这个城市里找了一份工作。

这么晚，不应该是陪着家人看电视或者出去散散步吗？这时候我也没时间出去喝酒啊。

“在吗？”他问我。

“啥事？”我随手回了一句，感觉这小子有事。

小A应该是花了有点时间考虑。我看他一直在打字，便没有继续理他，回到工作界面继续忙乎着。

然后看到他的对话框闪烁起来，我切换回来。

“我昨天碰见个事情。”

“说说说，快说。”我点了根烟，看着同样加班的同事群里一片狼藉。明天就交工了，都在考虑着明晚要出去玩呢。

良久，那边的消息再次传来。

“我昨天回了趟家，人很累。我妈买了我最爱吃的门口那家店的小点心还有牛奶。我有点累了，妈妈居然把牛奶的吸管帮我给插好了。”

“哦，你妈真好。”我心不在焉地回他，同事群里已经聊到炸鸡啤酒了。

“可是她并没有把吸管抽开。”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搞清楚这个点。

“也就是说，她从来没有喝过这种牛奶。她不会。”

“她都留给我了。”

“啊？”我一时没有领会到具体什么意思。

“就是那种需要抽出来的吸管，套起来的，明白吧？”

我一下反应过来。小A的话里突然有了种让我觉得心里堵上的感觉。

“你明白吧!”小A没有停下他的叙述。“原来她从来没有喝过盒装牛奶，我一直以为她什么都知道。可我根本没意识到。”

小A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就没有再停下来。

“我以为她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啊，你知道我从她来我这里住，我就一直没有在意到这个问题。”

“我很开心她在这里，这样我又可以像在家一样，专心地工作，家里的事情我一件都不用管。”

“他们也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可我昨晚想了好久，我才发现我每天和她说话都没有超过10句。”

“可是她真的没有喝过盒装牛奶。因为她舍不得。肯定是因为她舍不得。我说了她，可是说着说着，我有点忍不住的眼眶红了。”

我有些无语。说起来，现在盒装的牛奶，真的不是说消费不起的东西。小A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我想象了一下他红了眼眶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不和谐的喜感。

小A和我是很熟的，所以他的一些情况我是知道的。他的父亲因为一些变故，已早早不在。只剩一个母亲辛苦拉扯完了他的学业。在小A工作后，他便将母亲接在身边住着。他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母亲的辛苦，言语之中颇多感慨。也常常说父母恩情却是如何去报。

“可我没想到她这么节俭。”小A又说。“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没有多少钱的苦日子，难道是一盒奶也喝不起么。”

“其实这就是她的常态，不是么。”小A打来一个无奈的脸。“我才发觉我其实并不知道她在那些供我学习的日子是有多苦。所以我一早和姨娘联系验证。”

“原来这些年她竟只是粗茶淡饭度日，真的是粗茶淡饭。粗茶淡饭的生活她已经过习惯了，她的情感都在我的身上。”

我敲了敲键盘，那一时间我想要写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写出什么。

“那个，你在喝啤酒吗？”我问他。

“你怎么知道。”

再回头，同事群里依然在吵闹着，要去喝什么牌子的啤酒，去吃哪一家的烧烤。可现在已经都像是背景的音乐了。

“你忙完这段时间，请个假陪陪妈妈吧。出去玩玩，或者就回家，谈谈心。”我给小A打了这行字。

没有多久，小A给我回了一个字，“嗯。”

我靠在椅子上，音乐在慢慢流淌。

我想了想，掏出了手机，点开妈妈的号码。

我给她发了条短信，妈妈，我爱您，您辛苦了。

很快，她就给我回了短信。

你没发烧吧？生病了？说什么胡话。今晚烧鱼，你爸亲手钓的。可好吃了。有空就回来，烧给你吃。

我拿着手机，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