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浪的传「2」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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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的七月十六，中元节后的第二天，一个被大雨洗过了半天的日子。

陈年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八仙桌侧，抓起一把白底红花的大肚子茶壶，给自己的粗瓷茶碗里，满满倒了一碗热茶。手上厚实的茧子，让他感觉不到茶碗的热烫，他端起茶碗，一口气吹掉了浮在上面的茶梗，一仰脖，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烫着他的牙龈，他的舌根，顺着他粗实的喉管，落进他的胃里，在胃兜里泛起一朵朵暴躁的水花后，他脑门后背冒出了一颗颗细小明亮的汗珠，汗珠过滤掉风中燥热的成分，把清凉留下，使得陈年不自禁地打了一个透彻心扉的冷战。

“操蛋娘们，不给做饭，又拿这不撑肚子的茶水糊弄我。”陈年嘟囔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下，茶水终于把胃里最后一片食物残渣冲洗干净，他的肚子开始发出雷鸣般的哀嚎声。

“操蛋娘们，跑哪去了。”他不甘心地站起身子，硬邦邦的一副肉壳子，此时有些颓萎。饿了两顿了，堂屋锅屋草房甚至猪圈，他都找了，一点吃的没有，猪还有两把烂草叶子，他却什么也没有，听着猪哼哧哼哧地拱着粪土，他肚子里的胃火烧得更厉害了。

“爸。”

正当陈年跪在地上，想喊苍天的时候，老伴领着女儿回来了。

女儿穿着一件花裙子，扎着麻花辫子，麻花，陈年眼睛有些模糊，看着自己女儿两个麻花辫子，直愣愣地出着神。

“爸，你跪在猪圈门口干什么呢？爸，你没事吧。”

“孩儿他爸，你咋了。”老伴上前搀起陈年。

“我咋了，我能咋了。”陈年气鼓鼓地靠在老伴的身上，“猪过得都比我好。”

“孩儿他爸，你这是说什么气话，猪抢你吃的了。”

“屁话。你说，你这一天跑哪去了，还有你，”他抬起颤巍巍的大手，指着站在地上，穿着一双黑色油亮小皮鞋的女儿，说道：“你不在城里好好上班，跑回来干嘛？”

“我去接女儿了，女儿有事要和你说。”老伴扶正了陈年，让他显得庄重一点，不至于在女儿面前丢了家长的威严。

陈年立马体会到了老伴的意思，他认为自己坐下来能把威严保持的更持久一些，他朝老伴使了个眼神，示意老伴为他拿把椅子让他坐下，可老伴根本没理会他的意思，自顾自地站在他的身侧，等女儿开口。

“傻娘们儿，气死老子了。”陈年脑子里虽然还是被饥饿折磨的凌乱不堪，脸却仿佛被石碾子碾过一般，死板，僵硬起来。

“说吧。”他看着女儿仍是扭捏的样子，先开了一个头。

陈晚识捏着自己的手，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说：“爸，昨晚是不是下雨了？”

“是。”

“打雷了吧？”

“死孩子，你爸我不聋不瞎，问我这些话，是想让我脱鞋扇你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哦，爸，那雷很响吧？”

看着陈年作势要脱鞋，陈晚识连连摆手说：“不了，爸，我不问了，我直说。昨晚，我下了班就回到宿舍躺下了，不知道为什么，沾床就睡的我，愣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天黑的厉害，可我的眼里总是跑出一些花花绿绿不成体统的东西。我当时非常害怕，可宿舍里其他人都睡着了，我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只能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爸，你别不信，我盖着厚厚的棉被，出了一身的汗……”

“傻孩子，那么热的天，你盖着厚被子，能不出一身汗吗，”李秀英突然插了一嘴，打断了女儿的话，她没看到女儿一脸的不开心，转头对陈年说：“孩儿他爸，我明天赶集去给女儿买布给她做床薄被子吧。”

“别插话，让她接着说。”老陈听出了点奇怪的味道，这老伴不识好歹地插话，让他再次把肚子里对老婆的不满倒腾了出来。

陈晚识好不容易渲染了一个不错的开头，她看到父亲锁起来的眉头，知道自己成功地把他代入到自己的故事里了，只要自己说到动情处，再配几滴情意绵绵的泪水，就由不得疼爱他的父亲不同意了。可她的母亲，猛地插了这么一句题外话，一下了破了她处心积虑制造的意境，接下来的故事，必然可笑又愚蠢。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出了一身汗的我，浑身酸痛，就想被人打了一顿，就在我忍受着痛苦，无所适从的时候，外面起了一股黑风，瞬间乌云密布遮星蔽月，紧接着乌云夹缝里‘夸啦啦’一道水缸一样粗细的闪电棍子，戳了下来，不偏不倚戳进了我的肚子里。我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没容我有一秒钟思考的时间，就昏睡过去了。”

“今天早上，我醒来就发现，我怀孕了，我肚子里被那道闪电给放了一个孩子。”陈晚识长舒一口气，终于说完了，虽然和自己雕琢了很久的稿子，有了很多出入，很多华丽的辞藻没能使用上，但她相信这是她情绪最饱满的一次，看着他的父亲一脸懵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把他打动了，接下来只需酝酿情感，来几颗扑簌簌的大泪珠子。

陈年听完，歪起脑袋，锁着眉头，背起手，在院子踱了两步后，返身，走到女儿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

女儿正在酝酿着感情，一巴掌下来，泪水随着被抽歪了的脸的方向，飞了出去。

没等女儿哭出声来，陈年说道：“昨儿个是鬼节，地府放开了鬼门关，这阳间满地魑魅魍魉，没想到我的女儿也沾了这鬼气，怀了这鬼胎。”

陈年话一出，女儿知道瞒不下去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