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能过剩的世界

“产能过剩”看起来只是一个很平常的经济术语，但它和“世界”合在一起就意义重大了，这是我的一种世界观，当今世界上形形色色的问题我认为都可以在这个框架中得以解释。

由于产能过剩，供大于求，能生产出产品的人不牛，能卖出去的人才牛，所以收入分配在生产和销售之间越来越向着销售倾斜，所以薇娅、李子柒们大发横财。

并非所有产品都过剩，但是能满足人们基本生存需要的产品全部都是过剩的。能让人们飞向宇宙的黑科技产品当然稀缺，人类的好奇心也还在驱动着这种产品的生产。但是，满足好奇心毕竟不像解决温饱问题那么紧迫，最后恐怕真的会像《星际穿越》里演的那样，人类直到面临生存危机时才着急忙慌地推公式，寻找飞向宇宙的逃生之路。

一方面，产能都已经过剩了，生产部门容纳不下更多人就业，另一方面，人们在衣食无忧之后追求活得更有趣。于是，娱乐化、金融化成为大趋势。先是移动互联网火了，然后是币圈火了。娱乐业是一个大家互相取悦的行业，金融业是一个大家互相割韭菜的行业，都不创造物质财富。传统金融学的观点是，金融分摊了风险和时间成本，集合了社会力量，促进了生产。但是在产能过剩的大趋势下，金融越来越多地只是充当一个互割韭菜的游戏。

从2008年金融危机至今十几年，各国央行一轮又一轮大放水，通胀却一直起不来，就是因为产能过剩，产品不值钱，资产才值钱。要玩金融游戏，就得有东西来扮演“资产”这个角色才玩得转，地产、股票、加密货币在扮演资产这个角色上都是一样的。有人说加密货币是空气，而地产和股票有基本面，能产生现金流，其实那点儿基本面在虚高的价格面前可以忽略不计了。美股那些有现金流的公司，全都借债玩回购玩到资不抵债的地步了，现金流在股价里面又能有多少分量呢？

货币也好资产也好只是财富的度量，那么财富的本质是什么呢？在古代，拥有财富就是拥有更多的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比如“良田千顷，妻妾成群”。在产能过剩的当代，拥有太多消费资料既不值钱又消费不完，拥有太多生产资料就更悲催了，生产出来的产品还得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卖出去。所以，当代富人的财富并不体现在拥有多少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上，而是体现在对他人有多少支配能力上，拥有财富就是拥有对更多人的支配能力。怎样才能积累财富，也就是积累这种能力呢？当然是靠娱乐业和金融业了。

注：古代的奴隶主也能支配奴隶，但奴隶（甚至妻妾）是被当作财产而不是当人看的。在当代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富人却仍然有能力支配大量的自由人。

世界上固然还有很多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国家，这是分配的问题而不是产能的问题。在产能过剩的大趋势下，总有一天连这些国家的人民也都会衣食无忧。即便衣食无忧，这些国家的人民还是和以前一样穷，因为产品不值钱，支配别人的能力才值钱。

这样的世界是令人讨厌的，这样的世界必将走向赛博朋克电影里描绘的未来。但无论内心多么讨厌，只要相信这个趋势又无力改变这个趋势，趋吉避凶的生物本能会迫使每个人做出相应的投资、择业选择去适应这个世界，而人们的选择又会进一步强化这种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