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殇
绿皮火车在她焦急地目光下缓缓开进这破旧、冷清的车站。她起身,登上这辆通往外面世界的火车。车上站满了人,杂声不断。各类气体在密闭空间里碰撞,交融使得空气异常浑浊、闷热。她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想寻得个靠窗的位置。
就近的窗口有一群的大汉,他们光膀子或站,或半倚着,闹着。看见她渐近,他们都像着了魔,迅速安静下来,在靠窗的角落给她让出了一个位子。她微笑示谢。
窗外绿意快速略过,凉风阵阵拍打在她布满汗珠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胸前孩子的额头,依旧滚烫。看着双眼、双唇紧闭的孩子,她那苍白的唇也不由自主,轻微地抖动着。
她从背后取下包,拿出一个老式的军用水壶,凑近耳边摇了摇,液体轻微流淌声传出。
她正想扭开水壶,旁边一个大汉说话了。
“发烧不能喝凉水,我这有温的。”说罢,便低下腰在旁边的帆布袋中搜索。他取出热水瓶,倒了一些递给了她。
“谢...谢。”她有些惊愕,下意识接过杯子。
她用大拇指掰开孩子的嘴,悠悠地喂了些水。之后,又喂了些。
“这孩得了什么病,好像不轻啊!”那个大汉问。
“村里的医生说得了流脑[ 流行性脑膜炎又名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简称流脑。它主要危害儿童和青少年,病死率可高达10%],他叫我带孩子上城里的医院瞧瞧。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病。”她抬头满脸尽是焦愁。
他点了点头,不再出声。他不愿在吸引眼前这位母亲的目光,哪怕一丝一毫。
还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她坐了下来,大汉们立刻又挪开了几步。
她不时抚摸着孩子的额头。一会,额头不再发烫,她靠近孩子的鼻尖细听,气息平稳。她的嘴角终于微微扬起......
她下了车,和孩子。出了车站,她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得有些发蒙。高楼大厦林立、逶迤不尽。笔直的路上,车流不息,喧杂声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她是第一次离开山坳,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繁华的城市。
她赶忙伸进兜里,拿出了那张被折叠的平平整整的纸张。纸上写着的正是城里看流脑最权威医院的地址,这是村里的医生写给她的。听说他是从城里来她们村度晚年的,没人知道为什么他要来她们那个穷山坳。
她迷茫地在人行道上搜索着,可看到的只有两旁那五彩缤纷的广告牌在夕阳下生辉。有地址又如何,她连她身处何处都不懂。
人群从她身边流过,她更加焦急。
终于,她拦住了一个穿西装的男子。
“您好。请问....
“没看见我忙着回家吗!”男子厉声,不等她说完便匆匆走了。
她站在树下,神情枯槁。
“女士,怎么了,需要帮忙吗?”一个男子走近,问道。
她仰起头,眼前的男子西装革履,眉间流露出善意。她看到了希望。
“先生,你救救这孩子吧。”她眼泪已经在打转。
“我第一次来城里,找了半天也没找着纸上这医院的地址。”
她将纸给了他。
男子定眼一瞧,说道“好巧啊!我公司和这医院就有合作。”
“这孩子是得了流脑吧。”
她点头,眼闪烁。
“不过,据我所知现在季节是这种病的高发期,医院许多孩子都等着看病呢,你去了恐怕也要排队啊”
“那怎么办?这孩子再不看就要去了!”
“幸好,今天你遇到我。我刚好认识这个医院的院长,可以帮你差个队!”
“真的吗?”
“不过这需要花点钱...
“我一共只带了...带了两千”她有些小心翼翼。
“这恐怕不够。算了,今天就当做好事了。”
说罢,他拿出电话,拨通。
“喂!是院长吗?我是小张啊......
打完,他看了看手表,惊道“六点半了,在一小时医院的医生都要下班了。”
“赶紧把钱给我,我现在跑着去交给院长,只要他发话,医生们也不敢回家!”
她有些迟疑。
“快啊!今天没看上病,这孩子就不行了。”他催到。
救子心切,她终于转过身,从贴身衣物内取出了那叠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钱。
她给了他。
“放心啊!我交了钱,医院就会派救护车来这里接你们了!”
说完,他跑进人群,消失。
她站在树下,目光倔强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从黄昏到夜幕......
第二天,当第一缕的阳光照射到这座城市时,这位母亲依旧站着,朝着同一个方向,只是眼神涣散的她却没察觉她胸前的孩子已经不需要救治了......
瘦瘦的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