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是勇敢

活着就是勇敢

2018 年12月20日，坐标武汉，21：08，我裹紧大衣，顶着细雨匆匆下班回家。这是我连续加班的第11天，也是我暴躁失常的第149天。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正常，所以我连手机屏保上都连写了三遍“冷静”。

踢掉高跟鞋，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的角落里刷着电影。看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声音就行。爱奇艺跳出了《我不是药神》的宣传，那就它吧，听说口碑不错。

一开场，程勇（徐峥饰）邋遢的形象就让我忍不住皱眉。我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担心闻到他油腻的头发里，散发出的不太愉快的味道。而当我看到他即将要移民到国外的妻子时，我基本上已经对这部电影的颜值不抱任何希望了。我有些焦躁，我能感觉到这部电影的基调，它让我隐隐有些排斥。

越真实，越悲哀。

但是我不想动，连动动手指都不想。所以我只得忍耐着继续看下去。

慢粒白血病患者在瑞士格列宁中国区办事处前示威，希望能靠舆论的压力来让药厂降价退让。但是医药代表淡漠的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在他眼里，这群慢粒白血病患者卑微的就如脚边的蝼蚁，不值得施舍一分一毫的同情！他宛如这个世界的主宰，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宣布着对众人的圣裁：他们制定的药价是合理合法的，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这一刻，我突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是由富人创造的，而穷人到底能不能吃得起药，活得了命？根本不在它的考虑范畴之内。玩不起就请自行出局。

这突然让我想起了纪录片《生门》里的一个故事，为了能凑齐媳妇生孩子的两万多块钱，丈夫几乎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没钱的窘境，逼得这个曾经腰杆挺直的庄稼汉子，在给媳妇洗毛巾时偷偷落泪。没钱，你连生孩子的权利都没有。生命还真是轻贱呵！

 

当大家都在极力指责瑞士格列宁制药厂的时候，我很平静。因为我不是当事人，我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我能冷静的当个旁观者。

药厂坚持不降价也是有原因的。人们只看到了跟自己有关的药价，却没人关心制药厂前期研究阶段到底投入了多少个几百万、几千万的经费。哪有那么多的大公无私的高尚情怀，愿意不计报酬的为医疗事业投入啊！不过就是商人重利，受利益驱使罢了。

而病人在药厂面前聚集，抛掉尊严去恳求也是被逼无奈。既然没人能帮他们，那还不许他们去求这一份渺茫的生机么？就像后来黄毛被撞，程勇质问曹警官的话：“他才二十二岁，他想活下去，有错吗？”没错！活下去，是我们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权力。但是偏偏有些人就是享受不到这份权利。

若说真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解决病人吃药贵的问题，又不会遏制制药厂研发的积极性，那就只能是国家强权的介入了。把打算放外债或者馈赠给别国一部分资金投入到居民的医疗保障中，让人民都能吃得起药住得起医院，这不比别国虚伪的赞扬要实在的多吗？是的实在，但是我却不相信我们的国家能做到。我在医院工作，我见多了因为治不起病而情绪过激，想要跳楼想要自杀的患者，现实都已经被赤裸裸的摆在了眼前，而新闻联播里却始终是一幅赞扬我们拥有人道主义精神，今天援助了这个，明天解救了那个，国民安居乐业的太平盛景。连自己国民真实的生活状况都不关心，让我拿什么去相信她能解决病人吃药贵的问题？

人趋利避害的天性让程勇决定解散走私团伙，伙伴们或愤怒或失望的离去。就像程勇所说，他不是白血病患者，他没有义务为他们承担风险。

我理解程勇的做法，他还有儿子要去抚养，他不能让他儿子有个罪犯爸爸，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但是我无法理解黄毛的愤怒。他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的要求别人替他负重前行，他惨他有理，全世界都要当他爹妈照顾他一辈子吗？就像生活中的一些人，只要能从别人那里得到好处，就一直心安理得地索取，从来不会去想别人为此牺牲了多少，做了多少努力。但是一旦哪次没能达到他们的心理预期，你在他心中就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时常会说，做了一百件好事的好人却抵不过无意间做了一件好事的坏人在人们心中的位置高，因为这就是人性。更何况程勇根本不是个日行一善的老好人，他只是个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的中年男人。

谁都不欠谁的，真的，不欠。

但是人又是个极其复杂的动物，即使内心再坚硬如铁，也难免会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好友吕受益（王传君饰)的去世，让小有所成的程勇甘愿放弃安逸的生活，为那群吃不起药的人背起枷锁。

从印度药店出来的程勇，默默地注视着从眼前经过的“湿婆”的神像。我想那一刻，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新生与毁灭。新生是别人的，而他则要主动走向毁灭。

程勇被抓时，病人们自发过来为他送行。他们摘下口罩静静得注视着慢慢开过来的警车，郑重的就像是在经历一场隆重的仪式，又像是在跟昨天的狼狈告别。这时我开始痛恨起我的冷静来，我不由自主得开始猜想结局。执法者会不感动于程勇犯罪的出发点，又因为很多人的联名请命，顺势免了程勇的罪责？这是最有可能的结局，毕竟我们国家的电影一般都喜欢这种大团圆的结局，就像人间从来没有黑暗，善恶总会在当下报偿一样。

眼角微微泛红的我，心里更是堵得慌，若是结局真得如我所猜想，那真得是白瞎了这个故事。

不过幸亏编剧很给力，没被happy ending给绑架，给了我们一个正常的结局。程勇还是被判了刑。法律终于有了它应有的威严。就像《三体》中的罗辑一样，他们是执剑人，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威慑敌人，而不是同情。

出乎意料，这次国家居然也没有让我们失望。结尾的旁白中显示，格列宁目前被列入医保范畴，起码让慢粒白血病患者吃得起药了。

随手把手机倒扣在身上，闭眼仰靠在沙发上，我不禁感叹，生活就是如此，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玛丽苏的金手指，也很难说清对错好坏，但是这就是它最本真的样子，真实又无奈，冷漠却又慈悲。

就像歌里所唱，在漫长而短暂的生命中，有时候活着就是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