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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玉儿

2021-05-08  本文已影响0人  青衣青衫

农家院消停没几天,呼啦啦又来了一队人马。大院儿里登时变得乌央乌央都是人。

甄晓静安顿好安琪安麟学校后,心里清静了许多。为减轻甄妈妈负担,就把几个小不点儿又收拢去,关在二楼三间大屋子里,继续让安琪安麟给喂水照管,她呢,只是在中午晚上下班儿回家时,去照看一眼孩子们。

那年夏天还出奇地闷热,甄晓静怕闷坏了孩子们,就一整天地把空调开着,这样的话,孩子们在屋里玩儿着舒服,她自己心里也踏实。一天天地就这样过去了。

甄妈妈呢,除了照管自己的车间,自然是一心一意帮一鸣打理农家院生意。只不过因为年纪大了,经常忘东忘西地弄些笑话,碰着一鸣心情不好时又被嘟哝几句。甄妈妈老了的人,变得越来越小性子,巴巴跑到甄晓静家跟二闺女诉苦。

甄晓静再没想到甄妈妈会告甄一鸣的状,哈哈笑着:“看看我这个老妈妈,真是老还小,成了个老小孩儿了,一鸣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娘儿俩天天就这个样,谁能管过来?快回去吧,家里这么多人需要照顾,可不敢耽误了生意。”

甄妈妈一想:也是,跟一鸣生个啥气。想罢转身就走。一边儿走一边儿说:“哎呀,忘了事儿了,得赶紧去菜店儿买十斤五花肉,今天晚上说好了做大锅菜炖豆腐。”甄晓静冲着甄妈妈匆忙的背影儿笑道:“你看看我妈,一说起买卖来,你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你慢点儿走吧,我的妈呀,你那腿脚可得当心着点儿。”

“知道喽。”说着话甄妈妈人早走出老远。跟二闺女诉诉苦心里透亮了,走路也精神了。

这么多年以来,她们娘俩就是这样相互支撑着走过来的。甄晓静跟甄妈妈说说家里的工作上的烦心事儿,甄妈妈跟甄晓静说说厂子里的心里的憋闷事儿,娘俩相互宽心相互安慰,越来越离不开。甄晓静几天不见甄妈妈就想的慌,甄妈妈几天不见甄晓静,就给甄晓雅打电话告状,说二丫又有一段儿时间不来家了。

甄一鸣这几天也忙得够呛。这几年,离安家镇五六十里地的张村连着开了两家大型农家院。刚开始,甄一鸣心里总揪揪着,生怕抢了自家生意。

后来一看倒也没事儿:一个,甄一鸣的农家院已经开了十好几年,是个老地方,熟客多知道的人多,大部分还是投奔甄家大院来了。再者说,甄一鸣也并不是总在家闲坐着,平时总找关系托门子去联系一些福利好的单位,这些单位有的时常外出办会,有的会给职工旅游福利,这些年下来,甄一鸣也积攒了一些人脉。所以,甄家大院儿的生意基本不受影响。

恰好这一年,县里大修公路。通往邻村的公路全部拔掉重修,从县城一直到张村,五六十里地的路有的禁止通行,有的路段倒是不禁行,但是路面上净是硌硌楞楞的石头块子,私家车不敢开过去。去往张村农家院尝鲜儿的人们只好转道来了甄家大院儿。

所以,甄一鸣农家院的生意反而比往年还好。甄一鸣心里自然十分高兴,一整天忙得屁股冒烟。忙活了一整天,夜深人静总算能歇息时,甄一鸣已经累成了一滩泥。进了自己屋,把床上堆的乱七八糟往四处扒拉开,拔出一个空地儿,衣服也懒得脱就躺下了。

有时候,他身子一沾床就睡着,有时候,他躺下也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就开始胡乱盘算,或者算计算计今年的收成,或者前尘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再想想这几年的不易。这几年真是事儿赶事儿,前年翻新三层楼时把手里仅有的存款花个精光,去年紧接着又贷款买了大房子,一想这百十来万的贷款,甄一鸣就觉得背上压了座沉甸甸的大山。

刚买房那会儿他心里真是没个高兴劲儿:刚买了房房价就下跌,到年底塌了一大截。合着,他们家买房买了个最高价,到年底时直接缩水三四十万。那一年农家院儿的收入也才三十来万块钱,这房子一塌价相当于塌掉他一年半的收入。

为这事儿,他没少跟小敏生闷气儿:“都怪你,住的好好的,非要换大房子,穷折腾,你看看,这房子塌价塌的多厉害,照这样下去,我们这几年算是白干了。你要不撺掇着换房子,咱非但没有贷款压力,这一两年还能攒个五六十万,也就不用现在这样天天累得慌。”

小敏做了没理的事儿也不敢多说,任凭甄一鸣叨叨。这些年她也知道了,他就是这个脾气这张嘴,习惯了也就懒得计较,让他痛快痛快嘴吧,过后他比谁都忘得快。甄一鸣继续嘟哝她:“明明知道贷了款还要还,你还非要从里边挤出钱来买商铺。商铺呢?”

“已经开始收租金了。”小敏辩解道。“钱呢,钱在哪儿,我也没看见。”一鸣追问道。“我不是新开个店儿需要投资吗,那些租金都还了银行利息了。”小敏说。“唉—-败家娘们,真拿你没办法。”甄一鸣长叹一声。

甄一鸣想着这些忍不住感慨:这下子总算能消停消停了。照这样儿,农家院儿忙不了几年,也能把银行贷款还完了。想到这些,甄一鸣心里陡地松快了下来,又继续想道,这些年来不是盖房子就是拆房子,手里就没有过一分钱余钱,这次好了,再过一两年,我手里也能攥点钱了……再努把劲儿……明年……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天甄晓静休息。天麻麻亮她就醒了,趁早上时间充裕,起床后她径直去了院子里水管前洗一家大小的脏衣服,等家里人陆陆续续起来时,院子里的铁丝晾衣绳上已经搭满洗干净的衣服。

甄晓静见洪波从屋里出来,就喊他:“安洪波,把这筐衣服晾到屋顶上。我这个胳膊有点儿疼,不能吃大劲儿,快点儿,帮我背到屋顶去。”洪波笑嘻嘻说:“胳膊疼就用洗衣机,洗衣机里一放多省事儿。”甄晓静却说:“我总觉得洗衣机洗不干净,再说,夏天的衣服,过过水的事儿。”

洗完了大人的衣服。甄晓静突然想起屋子里还有几件小孩儿衣服,还有晚上小玉儿尿湿了的几块尿布,不值当再去院子里洗了,她就蹑手蹑脚拎着脏衣服进了通她卧室的小厨房,那儿也有个水池子。她接了盆水,把小玉儿的脏衣服泡进去,打了香皂一点点儿用手搓着,碰着袖口领口有果汁饭渍的脏地方就再打一遍香皂使劲揉搓。

突然,外间屋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甄晓静知道这是玉儿醒了。她怕玉儿掉床下,紧着拧开水龙头,用水冲冲手上的肥皂泡,撩起围裙擦把手就往外走。甄晓静走到门口又怕自己突然出现吓着玉儿,悄悄掀起门帘往外察看,只见小玉儿撅着屁股,咕鳅咕鳅爬过被褥枕头爬到四仰八叉睡觉的聪聪脑袋前头,坐好后看着聪聪的脸叫:“哥哥—-哥哥。”

这一声哥哥把旁边的甄晓静稀罕的,心想小玉儿这是会说话了。从十个月大开始一直就会叫个妈妈,高兴了叫妈妈,委屈了叫妈妈,也不知道妈妈到底是谁,有时候叫甄妈妈妈妈,有时候叫甄晓静妈妈。赶着玲玲回来,甄晓静才赶紧教:“叫这个妈妈,这才是亲妈。”

小玉儿却歪着头看看玲玲,羞涩地笑着并不开口。甄晓静就打趣儿:“得啦玲玲,把玉儿给了我吧。”玲玲也笑着说,“给了你吧,等她长大了我再领回去,省得我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她。”

甄晓静听了呵呵笑道:“我养也白养呀。血缘这个东西可真是神奇!就说一鼎吧,一鼎本来回家就少,回了家也不见他抱抱闺女;一鸣在家多倒是天天抱她。那又怎样,人家老子一拍手立马跟着走了,一鸣巴掌拍烂了也不跟他走。”玲玲听了吃吃直笑。

甄晓静说,“还有件稀奇事儿呢。小玉儿最近老是站着撒尿,我怎么劝说也不蹲着。那次又见她站着撒尿,气得我提溜起她来,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两下。你再猜不着,人聪聪在旁边看见啦,从沙发上站起来跑我身后,蹬蹬蹬用拳头在我背上狠狠捶了几下,捶得我生疼,后来我才明白过味儿,人那意思是:干嘛打我妹妹。人聪聪现在,一说就是这是我妹妹。”甄晓静和玲玲姊妹两个说着哈哈大笑。

甄晓静心里稀罕玉儿会说话这件事,紧着想跟甄妈妈说去。喂玉儿喝完奶就抱起来出了门。甄晓静抱着玉儿进了甄家大院把她往地上一放,她就哒哒哒哒熟门熟路冲甄妈妈小屋找去了。

那时甄妈妈正躺在床上,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儿,扬起脸透过竹篾门帘往外看,就见门帘掀开条细缝儿,紧接着探进个小脑袋来。甄妈妈打眼一看乐了:“玉儿,你回来找奶奶啦。”

小玉儿使劲儿从门帘缝里挤进了屋,冲床上躺着的甄妈妈跑过来:“奶奶—-奶—-奶。”

甄妈妈也被小玉儿一声“奶奶”叫愣了,回过神儿她才一迭连声应着。甄妈妈赶紧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把玉儿搂进怀里亲着她的小脸蛋子说:“好我个小闺女,会叫奶奶啦。”小玉儿咯咯笑着东躲西藏,把脸埋在甄妈妈肩膀上。

甄晓静紧跟着也进了屋,看着笑成一团的祖孙俩说:“正想跟你说呢,今儿早上刚会叫哥哥,这紧接着又会叫奶奶了,我们玉儿终于会说话儿啦。你奶奶不白疼你一场,会叫奶奶了。”甄晓静说着从甄妈妈怀里抢过玉儿:“不行不行,也得叫声姑姑。”

小玉儿歪了脑袋看着甄晓静,使了使劲儿最终还是没叫出来。这“姑姑”二字,对于刚会说话的小孩儿来说难度确实比较大。甄晓静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姑姑白疼了你了。”小玉儿也不懂甄晓静说什么,只是学着甄晓静的样子也前仰后合地笑。甄妈妈和甄晓静直被她逗得,笑到喘不过气儿来。

甄一鸣听见动静儿也掀帘进来了,嘻嘻笑着问:“啥事儿这么高兴。”

甄晓静回头一看一鸣,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少得可怜的几根头发油腻腻爬在头皮上,身上穿的是那身天天穿的衣服,军绿色的T恤油腻腻的分不清新旧,穿旧了的大裤衩子上油迹斑斑,脚上的趿拉板儿更显得他邋里邋遢的。

她忍不住说道:“你说咱家一鸣,没人能比他更讲究的一个人,怎么就变了个样儿。我就观察着,几年了,咱们家别来客人还好,一有了客人他就油渍麻花的,也不洗了也不涮啦,脏得像个油老头儿。”

甄晓静又冲着一鸣喊:“一鸣,赶紧去洗洗换换吧,身上味味哄哄的你都馊了。人家小敏可不你这样,人家两头忙,啥时候都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说是今年客人也多了你也就忙了吧,咱也不能这样啊……”

一鸣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甄晓静见了忍不住感慨:“倒是一口牙齿还像年轻的样儿。”

一鸣又笑:“姐。我也快四十的人啦。”

“哪有四十,我才四十来岁,你才三十多,还年轻着呢。一鸣,你可得讲究讲究啊。”

“嘿嘿,”一鸣笑着摸摸微凸的头顶,也不搭理甄晓静:“来,玉儿,伯伯抱抱。”

玉儿伸开小胳膊就去找一鸣。

甄晓静一边儿把玉儿递给甄一鸣,一边儿不忘打趣儿:“玉儿,你也不嫌你伯伯脏。一拍手你就去找他了。”

那边一鸣已经抱着玉儿转身出屋了:“走,伯伯带你买个玩具去,说吧,你想要啥……”

甄晓静望着正抱着玉儿出门的一鸣,跟甄妈妈感慨:“你说也是,这几年兴许是又盖房子又买房子的,咱家一鸣背上的债务太多被压成了这样吧,变了个人儿一样,一点儿没了年轻人的活泛劲儿。”

甄妈妈只是叹息:“他就是这样,天天的,来了客人也急怕招待不好,来不了客人也急怕挣不了钱。我说他,眼看四十多岁的人了,可得学着稳重点儿,唉,说也是白说。一开始我还说说,后来也就不说他了。”

甄晓静说:“这点儿你不服人家小敏可不行。人家那身板儿,比一鸣强百倍;人家那脾气咱也看着呢,累成啥样也不给妈你个脸色啥的。你这媳妇可比你这儿子强。”

听了这个甄妈妈笑了:“当年,我就说一鸣和一鼎哥俩嘛,给我找些厉害媳妇回来。”

甄晓静又说:“她家大宝小宝又是那样个淘气劲儿,简直是软硬不吃。我带一鼎家两个,从来不觉累。要是大宝小宝呀,带两天我就脑袋大。尤其是几个孩子凑一起时,相互仗势闹腾得更厉害。我看着,要是聪聪一个人跟着我,他安分守己乖的很,这一旦大宝小宝回来他也就跟着疯啦,管不住啦。”

“前两天,几个孩子非想喝饮料。有个饮料就剩了半瓶,玉儿想要聪聪也要,他一把就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了,大宝小宝在那儿也跳着脚‘我要我要’,我说谁也不许抢,妹妹最小给妹妹拿着,其他人喝别的饮料。

你猜怎么着,那两个倒不闹了,唯独聪聪死死抱着饮料。我再跟他要,他‘嗷’一嗓子满地里又跳又叫,吓了我一大跳,我就用眼睛狠狠瞪着他,我从来没对他这样过,兴许被我的样子吓着了,看见我这样他才消停下来。”

“我就想啊,大宝小宝两个孩子的淘气劲儿就够小敏受的了,还一会儿带回老家来一会儿带回市里去两头忙,你说他们两口子着实不容易。这不是,那天我听小敏说,她们家眼巴巴每个月雷打不动两项开支:房贷七千孩子学费四千。这样算下来,她们家不吃不喝每年得支出十好几万,这要挣不上钱来可怎么过。一鸣这个样子,唉—-”

甄妈妈说:“两口子都忙着过日子,脾气又都不好,少不了拿孩子撒气儿,大宝小宝不听话了正好挨揍。唉,我看着在小敏跟前儿,大宝小宝小绵羊一样,一声不敢吭。谁家过日子都不容易。”

“那倒也是。”甄晓静也说:“谁家也不容易。”

“要我说,忙点儿好呀。坐在哪儿没人给你一分钱。”甄妈妈又说起了她的老生常谈。

这几天,甄晓静一闲下来就逼着玉儿叫姑姑。玉儿笨嘴笨舌的居然也能叫一声。一旦叫准了,也能就着那股兴奋劲儿没完没了姑姑姑姑地叫。甄晓静就一口一个地答应着。娘俩个,玉儿一声姑姑,甄晓静就“哎”地应一声。

有时候遇着玉儿不高兴,任凭甄晓静怎么威逼利诱,玉儿就是不叫她姑姑。嘴巴还“嗷嗷”地,晓静知道,这是玉儿生气了,在跟她嚷架。有时候遇着玉儿高兴了,仰着脸又是“嗷嗷”地,甄晓静知道,这是玉儿因为高兴在跟她聊天,于是,娘儿两个,甄晓静坐在沙发上,小玉儿搬个板凳坐在她对面,玉儿“嗷嗷”甄晓静也跟着她“嗷嗷”……

坐在旁边看电视的的安琪安麟见了这个场面,被她娘两个逗得笑到肚子疼。

晚上搂着玉儿睡觉时,甄晓静也就会讲个小白兔乖乖,今天也小白兔明天也小白兔,渐渐小玉儿也能记住几句。

有天早上甄晓静醒来后,看玉儿还睡,就轻手轻脚去里间儿洗衣服。不一会儿小玉儿也醒了,她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支起耳朵认真听着里间甄晓静洗衣服的水声,无聊时便张开嘴巴:“小兔兔乖乖,开开门,不开不开……”甄晓静惊喜地听见小玉儿断断续续地唱歌声,忍不住停下洗衣服侧耳倾听,而小玉儿听见里间儿没了动静,也很好奇,就闭了嘴巴不再唱歌,支起耳朵静静听……

甄晓静呢,听见外边儿突然没动静了儿,生怕磕着碰着玉儿,就探头往外看,没想到那边儿小玉儿也正仰了头勾起眼睛往她这边瞧,小玉儿猛地看见甄晓静也在看她,一骨碌坐起来高兴地手舞足蹈:“姑姑—-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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