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第六章
起风了 第六章
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我们为什么活着?我们怎么面对生死?我们是什么？回答这个问题，就等于回答生命本身。梁松放下手中的书，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他在思考，也在疑问，这个问题有答案吗？有。翻阅无数先辈的历史，走遍世间万地，从少年到白发，他找到了它们的影子。有答案吗？没有，至少对现在的李长文来说，没有。
李长文在梁松的私塾求学已经有一年了，诗词歌赋、文史经略，他也看了不少。期间有不少收获，也有新的疑问，每次李长文困惑的时候，梁松只是提点他，多数时间李长文是在自己的思考中度过的。梁松说：“想要找到你的答案，这是你必需经历的第一步，学会独立思考”，李长文没有说什么，毕竟答案对他来说，要比这漫长而枯燥的过程有巨大的吸引力。况且，总有一天他得独自面对世界，去找寻它真正的意义，不过那是五年之后的事情了。现在，他还可以继续过良师在侧佳人在旁的生活。“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李长文说，话语中充满无限的怀念和感慨。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头脑里突然闪现出一个陌生女子的身影，她站在阳光里，离我远远的，我总是看不清她的面容，一时间我萌生了一个念头，我是不是也曾怀念过这样一个姑娘?可是我记不得，我只好听李长文继续说。
“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一座不高的山坡上休息的时候，梁俊问李长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李长文不解的问。“你回答我就是了”梁俊继续说道，“怎么说呢，我觉得你第一眼给我很亲切的感觉，就是这样”，“真的吗？”梁俊看着李长文的眼睛，李长文也对上了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好像有洞察一切的魔力，不过李长文没有说谎，那个时候他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这些，李长文有时候很呆。“我说的不准吗?”梁俊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她伸出手，在漫山的花海中摘了一朵小野花，放在鼻下轻轻的闻，脸上露出笑容，风从山顶吹来，将她的几缕长发吹起，散落在她的鼻梁上，嘴唇上，还在风中轻舞的，半遮住她的脸庞，阳光也散落下来，在她的头发上照出迷人的光晕。她站起来，从山坡上走到山下，骑上她棕红色的马，向宽阔的平原上飞快的跑去，连风也追不上。李长文觉得那个时候她美得不可方物，世间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人。风一阵阵吹来，在草地上空欢呼着，李长文看着远处的山和草地，看她在草浪中飞驰。天上的云很淡，一会就消散了，只留下万里长空。
梁俊手握缰绳，骑在马背上。她眼里的山川和树木，青草和野花，野花下的红土，都通通往她的身后逝去，她觉得自己好像处于另一个世界，天空高远，耳边只有风声作响。李长文在山坡上，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听不见，直到她跑到了平原的尽头，阳光迎面照在她的脸上。她才让马儿掉头，又风一阵似的跑回山下，李长文抱着几捆青草，放在马背上，站在地上等她。“你怎么不跟上来呢？”，梁俊问李长文，英气焕发。李长文对她笑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怎么追得上她呢？“你大可以试一试，这样骑马很畅快的”梁俊跟他说道。“那好，我下次试一下”。
李长文说：“我从来都没有追上过她，她骑马的时候就像这世间的风，我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次会吹往那个方向，我一直在追寻她的背影”。
“我想问你两个问题”走在回学堂的路上，李长文对梁俊说道。
“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刚才你为什么那么高兴呢？”
“这个啊，因为以前他们说都我是一个很凶的人，但是我不承认。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说我很亲切，我觉得这个说法比较准确”
“就为这个?”
“对啊，因为我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每次问朋友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们都说我很凶，我觉得她们不够真诚，但是我又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你很亲切，好像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一样”
“是吗，那你另外一个问题呢？”
“你好像很喜欢骑马，我想知道，你将来想做什么呢?”
“我说我想去当兵你信吗？”
“我信”
“我十七岁的时候，青州征兵，我穿着男儿装去应征，条件很符合，可是到校检的时候他们认出我是女的来，不让我去，说女儿家就应当待字闺中做女儿家的样子，负责征兵的人还被打了五十大板，我不服气，跟人家说古来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我为什么不能效仿?刚开始人家说今时不同往日，让我不要太较真，后来人家就不理我了。一直到征兵结束，我每天都去等，但他们根本就不看我。刚开始招我的那位伍长看不过去，就跟我说要是我生在一百五十里外的幽州的话，说不准可以进军营，不过那里离青州很远，中间又有关隘，我肯定是去不成了”
“所以你回家了？”
“没有。我那个时候一直想当兵，我觉得穿上铠甲立在马背上俯视沙场英姿飒爽的样子很威风，我拿出自己准备很久的盘缠，跟父亲说我要出一次远门，他知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就让我去了”
梁俊一边走一边跟李长文讲她的故事，他们来到一棵大青树下，靠在树干上休息。风缓缓的吹过来，很像梁俊去往幽州时候吹过的那种风。
“我不是那种轻易言弃的人。我决定了要做的事，就一定要有结果。我到幽州以后，发现那里的确在征兵，我去应征了。我觉得这一次我会成功，但是征兵的人告诉我，军营不收女兵，如果我要进军营的话，可以去当军妓，我觉得我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欺骗，我踢倒了那个兵痞，跳上马背就往回走，他们赶上来追我，他们追不上。走到一半的时候，天突然就下起雨来，风又湿又冷，我一路上没有吃饭，心里只有火气，整个人很失落，等到青州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觉得我好像被这个世界戏弄了，我想去给那个欺骗我的伍长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他早就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在长直的街上走着，那天我在一家酒馆喝了很多酒，大醉一场，迷迷糊糊走回家。半夜醒来，看着天上惨白的月亮，第一次感觉自己很无助……”梁俊说道这里，就止住了，从地上站起来，左手搭在大青树上，眨着眼睛，风从旷野吹来，将她眼角浸出的眼泪又逼回去，梁俊咧了一下嘴，又笑起来，好像刚才在说别人的故事。
“嘿！我也没想到现在还会难受”她对李长文说道，又恢复先前的样子。李长文说：“那个时我看到了她脆弱的一面，我觉很心疼”。他走到她的面前，双手环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抱着她。李长文对梁俊说道：“我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如果当时我在场的话，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拥抱，和你一起等太阳升起来”。梁俊没有想到李长文的突然，她有些微微的惶恐，不过她没有拒绝他，李长文感受到了她温热的鼻息，还有她身体散发着的朦胧体香。那一刻李长文觉得，拥抱着一个女孩，就像拥抱着一个世界。
梁俊低下头，脸上泛红双手交叉着摆弄衣角，一瞬间和马背上的女子区分开来。“谢谢”梁俊对李长文说道，眉宇也张扬了些。
“后来我想了想，觉得那个伍长只是安慰当时失落的我，给我一个奋斗的念想，他原以为我会因为路途遥远和高昂的费用而放弃，可那是我的梦想，我怎么会放弃呢？所以就有了后来的遭遇，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我觉得既然是以前的事，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你想问，我也就告诉你了”
“是因为我很真诚吗？”
“因该是吧，不过我没想到我还会因为这些难过”
“现在不是挺好吗？”
“是啊，我也觉得现在很好。我觉得一个人在世上活着，就应该活的精彩，想做什么就努力去做，想爱就勇敢去爱，这样才不辜负生命”
“我觉得你现在像一个大学问家”
“是嘛，我只是觉得活着就该这样，我就是这样的”
“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呢，还想去当兵吗？”
“现在啊，我还是觉立在马背上的样子很威风，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 ，还是喜欢花木兰的故事。至于去当兵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不可能了。所以我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那就享受生活吧”
“你不是说，要活得精彩吗？”
“是啊，如果还要做什么的话，我想骑上我的红棕马，去看外面的世界，就去流浪，永远不再回来”
李长文拉过她的手，手上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梁俊也看着他，李长文对她说道:“这样，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如果你要去流浪的话，我陪你去”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做这件事不需要理由。你要去看外面的世界的话，我只想陪你一起去”
“当真？”
“当真！就让这棵大青树做个见证，等你决定要去外面的世界流浪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一声，我们就从这里出发，再也不回来”李长文说这句话的时候信誓旦旦，他望着天空，那是他心里的声音。
那棵大青树又高又大，巨大的树冠像一把撑开在天地间的巨伞，它在那一刻听到了李长文的诺言，背上了属于它的使命。它也将看着李长文实现他的约定，那是后来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