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

无论前面多热闹，后院的蓝天都是安静的

这世间有很多热闹，看热闹的人永远比热闹本身要多的多。

我大概天生是一个不爱热闹的人，人群的聚集和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让我觉得恐惧，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那个深渊吞噬，连声音也被淹没。小时候，村子里经常去一些杂耍的人，他们特别懂得乡亲们的胃口，在血腥和极端的边缘试探什么的好奇心里，给平日安静的村庄增加了前所未有的刺激。所有人都很爱这一点，大人和孩子，“我的天哪，他竟然真的吞了一个铁球”，这样的表演总是给了他们惊喜，而我总是找理由躲在家里，避免和密不透风的人群拥挤着，也不想去附和那些赞叹。

在银行柜台上班的时候，每到取工资的日子，会有从柜台弯弯曲曲排到门口的队伍等着取现金，我坐过取工资的专口，可怕极了。仿佛我手里拿着他们的面包，他们饿坏了想赶紧把面包拿走，感觉我快要被吃掉了。一个人还没有取完，后面的人就着急地把存折扔进来，如果我喝水或者想去厕所，他们会说给我取完不行吗，我这么大岁数等这么长时间了，不尊重一下老年人么。如果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没有取完，他们是不会放弃的，而我在他们眼里也不配吃饭，理由就是我还没吃饭，你吃什么饭，我在你这里取点工资就这么难么。

我们网点中午不休息所以轮班吃饭，谁也惹不起要取工资的一群人，就只能自己应对，在这个热闹里，除了我自己都是看热闹的人。所以，中午能按点吃饭，中间能喝上水就需要特别会察言观色，既要硬气又要委婉，然后还要找对人，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条不对，就是一场争吵。就是一场争吵不可怕，毕竟我也不敢争吵，可怕的是上了年纪的人撒泼，我是真的害怕。

后来，我离开了这个业务口，才知道只要底气够足，有人为你说话，你也可以成为看热闹的人。如果不是跳出这个圈子看，我可能永远不知道，这一场热闹原本不属于我。

那时候，他们不知道后面的更衣室隔音不好，或者也不知道我就在那里，我捂着耳朵，可是那些看着热闹的谈笑风生还是拼命地钻进我们的脑子里。

“她就是取个工资而已，又哭了，你知道吧”

“那个大爷哏极了，他侄女都说没有错，他非得说她取错钱了呢”

“那最后还不是得赔钱么”

“是啊，警察都来了我们领导还没下来”

“别出去啊，大爷拿着棍子溅你身上血”

“让她跟大爷打一架，咱们也能关门休息几天，哈哈”

“哈哈……”

我多想摔门出去，只是太无力了。我无数次陷入这样的梦里，好像回到小时候的黑夜里，周围都是看表演的人，我被挤来挤去，不知怎么的好像又成了杂耍的人，想跑出去，又被挤回来，喊不出声音又不能醒来。现在想想，还是有点懦弱，我太把看热闹的人当回事，所以周围才这么吵。

很多时候，那个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被看做热闹的时候，经过很久也再难解释，别人再问起来我也就笑着说，热闹一场。如果不是经历过，就不能感同身受，只是，我不想在被看一遍热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