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胸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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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二的下午,我正忙着手头的工作,电话铃声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是李主任的电话,忙接起电话。李主任让我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放下电话,我想:主任不会又安排给我什么新的工作任务了吧?以往有什么突发紧急的临时性工作,他总会第一个想到我。
办公室里有五女两男,数我最年轻,没结婚,其他人都结婚了。其中有几个同事不是家里有事,就是爱到别的科室去串门,坐不住。经常自己的一摊工作干完,就见不到他们的影子。
我两年前通过竞聘从基层调到这个部门,还算是个新人,自然要好好表现。我每天早来晚走,工作态度端正,也坐得住,却总被李主任抓大头。我这人又不禁表扬,李主任经常表扬我工作认真,细致,麻利。他越是这样说,我的工作干劲越足。
李主任四十多岁,精明能干,情商高,有领导能力。我敲门进了李主任的办公室,他正看着电脑,喝着茶。看到我进来,笑呵呵地示意我坐下,我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
李主任说:“科里争取了一个外出培训的名额,准备让你去,一周的时间,下周一出发,你回去准备一下,把工作安排好。”
我喜出望外,连声说:“谢谢主任!谢谢主任!去哪培训?”
“江西翠青山。”
我暗喜,那里可是旅游热门景点,我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又问:“主任,是哪方面的培训?”
“爱国主义教育培训,学员来自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都有,出去要遵守纪律,注意企业形象。”
我连连点头答应着。
走出李主任办公室,我既高兴又激动,培训应该很轻松,还不用工作,就当度假了。部门这么多人,主任能让我去,是对我以往工作的肯定,估计会有几个同事要嫉妒我,不管他们,是主任让我去的。那一刻我觉得以往的辛苦工作都没有白做。李主任不是个糊涂人,以后还得好好干。我心里感到小确幸。
我飞也似的回到办公室,只有李姐在,别人都有事出去了。李姐看着我高兴的样子,问我,“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李姐大我六岁,为人靠谱,工作认真,和我关系要好,谈得来。上次她外出学习,我也帮她干的工作。我说;“下周外出培训一周,我的工作交给你,可以吗?”
“没问题,去哪培训?“”
“去江西翠青山。”
“真不错!这个季节那里不冷不热,是旅游的好去处。”
直到周末这几天,我心里一直美滋滋。回到家里,和爸爸妈妈说起培训的事儿,他们也很高兴。妈妈又开始唠唠叨叨个没完,提醒我那边天热,要带薄一点的衣服,又嘱咐我注意安全什么的。
我说,妈,知道啦!我都二十八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呀?妈妈说,在我眼里,多大都是孩子。我冲她扮了个鬼脸。
这几天,我开始收拾东西,网上订机票,忙得不亦乐乎。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出远门参加培训,别提多兴奋了。
周六出去采购的时候,在商场遇到了王馨,我和王馨既是同学又是同事。我俩是高中同学,毕业于不同的大学,签了同一家公司。她说,她也参加这期培训,我俩订的同一架班机。
飞机是周日中午的航班。早晨,我穿戴得整整齐齐,别上了那枚胸针。妈妈说,这枚胸针都旧了,你天天带着它,有新的不戴干嘛非得戴这个旧的?我调皮地说,我喜欢。妈妈无奈地摇摇头。
我和王馨提前两小时到了机场,过了安检,看到不少熟人,这次单位派了20多人参加培训。
飞机准时起飞,三个多小时后到了目的地,下了飞机,有中巴车接我们到培训基地。
坐在车上向外望去,翠青山果然名不虚传,映入眼帘的一片葱翠。山上云雾缭绕,远处一排排整齐的茶树,像绿色的丝带缠绕在山间。山上长着俊秀挺拔的竹子,郁郁葱葱。三月份的翠青山春意盎然,而北方此时还是料峭春寒,河水还没有解冻,我们都很兴奋。
到了培训基地,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时,我一扭头,看见有两个人向宾馆门外走去,其中一个人的身影特别熟悉,这不是张君吗?我不禁怀疑,难道真的是他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02
把一切安顿好,领队通知我们,培训基地将在四点半举行欢迎晚宴。我和王馨早早地来到餐厅,餐厅摆了十多张桌子,我俩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
我不停地向门口张望,想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张君。培训学员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在人群中,他个子高挑,戴着眼镜,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儒雅,只是比以前多了一份成熟。没想到毕业六年后,我们能在这里相遇,我内心像打了五味瓶,坐在那里心神不宁。
大家陆续坐好,开始上菜。餐桌上菜品丰盛,层层叠叠摆放好。首先是培训基地的领导讲话,致欢迎词。之后,几个领导尽地主之谊,挨桌敬酒,待领导回到座位,各桌领队再组织各桌学员回敬。只见一桌人过去敬酒,另一桌人做准备。敬过酒的,再与桌与桌的学员之间互动。顿时餐厅内人流攒动,人声鼎沸。敬酒声,谈笑声,脚步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
轮到我们桌敬酒,我低着头,端着酒杯,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敬酒回来,我对王馨说,我有些不舒服,先行离开。王馨以为我一路劳累,让我注意休息。
刚走出餐厅门口,有人在后面喊我,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张君。我扭头看他时,他跑到我的眼前。我极力地掩饰砰砰乱跳的心脏,一些复杂的情绪向我袭来。
“筱涵,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他率先开口。
我尽力装出一副之前没看到他的样子,说:“你也来这里培训呀?”
“嗯,真巧!我们去那边走走,那边有条河。”他用手指了指远处。
“这还有河吗?我刚来,竟然还不知道。”
“有,我昨天到的,就到周边走了走。”
我俩出了宾馆的大门,人行路很窄,他走在前头,我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还是像以前那样高大挺拔。
出门向左拐,大约走十几分钟的路程,视野开阔起来。远处是连绵的远山,一条十几米宽的大河在山脚下缓缓流过,清清的河水,绕着山体流向山的另一边,我俩走到河的围栏边停下。
他一眼看见我戴的胸针,问:“这枚胸针还戴着呢?”
“嗯,我喜欢,就一直戴着。”我低头抚弄着胸针,胸针的表面被我擦拭得光洁如新,可后面的凹洼处不好清洁,的确有些旧了。
他低着头,轻声地问:“筱涵,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我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河对面的青山,悠悠地说:“还好。”
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问:“你结婚了吧?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没有回答,而是目光转向他,反问道:“你结婚了吧?妻子一定很漂亮吧?”
他又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缓缓地说:“我还没结婚,别人给介绍了两个女朋友,都不合适,没谈成,一直单着呢。”
然后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我,语气有些急切地问:“你呢?“”
“我很忙,没时间谈恋爱,这样单着挺好,没有感情的牵绊,想去哪去哪,非常自由。”我从容地回答。
他的目光转向河面,看着河水,漠然地说:“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妈的原因,可能我们早就结婚了,现在都有孩子了。”
“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不想说这些。”我打断了他的话。
之前,我还想问问他这几年的近况,现在也没心思问了,不愿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我说:“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去。”
他黯然地看了看我,说:“好吧,我想再待一会儿,你自己先回去吧!”
我扭头向宾馆快速走去,一股悲伤,怨怼的情绪涌上心头,眼泪在眼里打转。我以为自己放下了一切,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还是没有放下。
03
我和张君是大学同学,他大我一岁。上学的时候,他性格腼腆,不大爱说话。长着一张白净的脸,小内双的眼睛透着精明,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我俩都爱好文学,读大三的时候,一同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成为了好朋友,继而发展成为男女朋友。
一次我俩逛街,在商场的柜台前看到一枚胸针。胸针是兰花的图案,细长的叶子烘托出一朵淡紫色的兰花。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他却记在了心里。
他的老家在湖南农村,家里并不富裕,楞是从牙缝里攒了两个月的零用钱买下它。在我21岁生日的时候,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戴着这枚胸针。
我们在北方读的大学。大学毕业时,父母坚决让我回到他们身边。张君学习成绩优秀,完全可以签到我所在的城市来。可他对我说,他母亲身体不好,习惯了南方的生活,不愿意到北方来。他是家里的独子,父亲死的早,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带大不容易,不能不管她。
其实,我也可以去他所在的城市,但父母就我一个女儿,舍不得我离开他们。我的父母都是国企的中层干部,人脉广,他们能帮到我,也怕我跟他吃苦。万一在那边发生什么事,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就这样被迫分开。
后来,他回了老家,签了当地一家公司,和母亲一起生活。我在父母的帮助下,进了一家世界500强的国企,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我曾经怨过张君,也怨过自己。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明明相爱,可在现实面前却无能为力,两个人结合在一起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因为感情的事儿折磨我很长时间。
分开的前几个月,我们还沟通过,后来工作繁忙,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渐渐地就不再联系,我只能在心里祝他一切安好。
这几年,父母托亲戚朋友给我介绍了好几个男朋友,条件都不错。可我对于感情的事还是不愿去触及,不想因为感情的事伤了别人,更不想伤了自己。我一直没谈男朋友,父母干着急,总是催婚,我不为所动,他们拿我也没办法。
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这几年,我没放弃学习,考了在职研究生。工作积极主动,还积极参加各种演讲比赛,知识竞赛,写宣传报道,表现抢眼。前年,我抓住一次竞聘管理岗位的机会,成为一名管理人员。去年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部门换了两任领导,对我印象都很好。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我不想再轻易付出感情,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他,触到了我的痛处。
培训不像我想的那样,可以随意出去游玩。课程安排紧凑,每次课前还要签到点名。除了白天上课,晚上还安排了三次课。偶尔就餐和课间休息时,能看见张君。
一天晚上没课,张君来找我,我俩一起出去走走,才对他这几年的情况有了了解。
原来他母亲是在三年前去世。母亲去世后,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工作很出色。他大学时文笔就好,这些年一直没扔,经常写文章投稿,发表的作品屡屡获奖。前年,公司领导破例把他调入总公司的宣传部门工作,给领导写各种材料。领导很器重他,把他列为后备干部,要重点培养他。
散步回来的时候,王馨问我,找你的那个男的是谁呀?
“他是我湖南的大学同学。”
王馨神秘地说:“不是简单的同学关系吧?”
我问;“有什么不对吗?”
王馨说;“你俩看对方的眼神不对。”
我笑着说;“什么事儿也瞒不过你。”王馨去年结婚,我还当了她的伴娘,女人对感情方面的事儿总是很敏感。
她又说;“你这长相百里挑一,工作又好,我一直怀疑你怎么不找男朋友,是因为他吧?不过你俩走在一起,郎才女貌的,看上去很般配。”
我赶忙打住她,“别瞎说,离得八丈远,怎么可能呢?”
王馨白了我一眼,说:“怎么不可能?缘分是很奇妙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
哎,缘分的事儿,谁知道呢?一切都是天意。
培训结束的前一天,我和王馨逛了当地的土特产商店,给李主任和几个同事买了当地的茶叶和香烟带回去。晚上的时候,张君提了两大袋子东西过来,我一看,都是当地土特产,竹笋,蘑菇,茶叶等,他让我带回去。
我说:“太沉了,拿不动,你自己拿回去吧!”
他有些歉意地说:“不是很沉,就是占地方,不方便拿,我快递给你邮过去吧。”
我推让了半天,他还是坚持要邮过去,我也就不再坚持。
第二天早晨,培训基地派中巴车送我们去机场。张君是下午的飞机,他特意过来送我。我们没有说话,他看着我上了车。车子启动,他向我挥着手,我坐在车窗的位置,也向他挥手。汽车很快转入一个弯道,看不见了他的人影,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山高路远,不知道何时再相见。
04
时间按自己的节奏慢慢地流逝,我每天过着早九晚五的生活。偶尔会想起张君,可时间一长就又忘了。
半年后的某一天上午,在公司的电梯口,我意外地看见了张君,他西装革履,打着领带,看上去神采奕奕。
我把他拉到一旁,惊愕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开会,晚上我们庆祝一下。”他有些兴奋的样子。
“我不想等到晚上,想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语气有些强势。
“我们公司在这里开了分公司,我主动申请过来的,这次来了就不走了。”他笑着回答。
我内心狂喜,期待晚上的相见。
金秋送爽,九月的江城一派繁华的景象。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灯闪烁,街道上人来人往。我们来到街心的一家咖啡厅,咖啡厅里很幽静,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卡座里有两对恋人相互簇拥着在窃窃私语。
我们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朵红玫瑰,娇艳欲滴。我们要了两杯红酒,举杯庆祝。张君喝了一口红酒,拿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枚钻戒,钻戒的图案和我戴的胸针一模一样,他问:“喜欢吗?”
我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张大了嘴巴,发出哇的一声,连忙说:“喜欢!”
他凝视着我,笑吟吟地说:“喜欢就收下!”
我们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