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思‖读《围城3》(33)
战时已起,开战后第六天日本飞机第一次来投弹,炸坍了火车站,大家才认识战争真打上门来了,就有搬家到乡下避难的人。
以后飞机接连光顾,大有绝世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风度。
鸿渐的丈人拍电报,叫他快到上海,否则交通断绝,要困守在家里。
方老先生也觉得在这个时局,儿子该快出去找机会,所以让鸿渐走了。
过了段时日,方老先生上海亲友设法接他们出来,为他们租定上海租界里的房子。
旅沪同乡的商人素仰方老先生之名,送钱的不少,所以门户又可重新撑持。
方鸿渐看家里人多房子小,仍住在周家,隔一两天到父母处请安。
方鸿渐在周家的点金银行上着班,周家供吃供住着,日子倒也安稳。
可未免无聊了些。于是便想起了船上的苏小姐,她像是多愁善感的古美人模型,船上一别,不知她近来怎样。
自己答应过去看她,何妨去一次呢?
明知也许从此多事,可是实在生活太无聊,现成的女朋友太缺乏了!
好比睡不着的人,顾不得安眠药的害处,先要图眼前的舒服。
方鸿渐到了苏家,苏小姐上来迎接,两人寒暄了好一阵,苏小姐告诉他,她父亲已随政府入蜀,她哥哥也到香港做事,上海家里只剩她母亲、嫂子和她,她自己也想到内地去。
随思‖读《围城3》(33)方鸿渐说,也许他们俩又可以同路。苏小姐说起自己有位表妹,在北平他们的母校里读了一年,大学因战事内迁,停学在家半年,现在也计划复学。
这表妹今天到苏家来玩,苏小姐进去叫她出来,跟鸿渐认识,将来也是旅行伴侣。
苏小姐领了个二十左右的娇小女孩子出来,介绍道:“这是我表妹唐晓芙。”唐小姐妩媚端正的圆脸,有两个浅酒涡。
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得嘴馋,仿佛是好水果。
她眼睛并不顶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当无。
她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
总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会里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
方鸿渐立刻想在她心上造成个好印象。
唐小姐尊称他为“同学老前辈”,他抗议道:“这可不成!你叫我前辈,我已经觉得像史前原人的遗骸了。
你何必又加上老字?我们不幸生的太早,没福气跟你同时同学,这是狠事。
你再叫我前辈,就是有意提醒我是老大过时的人,太残忍了!”
唐小姐道:“方先生真会挑眼!算我错了,老字先取消。”
方鸿渐看唐小姐不笑的时候,脸上还依恋着笑意,像音乐停止后袅袅空中的余音。
这时候进来一个近三十岁,身材高大、神气轩昂的人。
这便是赵辛楣,和苏小姐家是世交,美国留学生,本在外交公署当处长,因病未随机关内迁,如今在华美新闻社做政治编辑。
赵辛楣躺在沙发里,含着烟斗,仰面问天花板上挂的电灯道:“方先生在什么地方做事呀?”
方鸿渐有点生气,想不理他又不可能,“点金银行”又叫不响,便含糊地说:“暂时在一家小银行里做事。”
赵辛楣鉴赏着口里吐出来的烟圈道:“大材小用,可惜可惜!”
苏小姐忍住笑,有点不安。
只唐小姐云端里看厮杀似的,悠远淡漠地笑着。鸿渐忽然明白,这姓赵的无理,是在吃醋,当自己是他的情敌。
苏小姐忽然改口不叫“方先生”而叫:“鸿渐”,也像是有意姓赵的知道她跟自己的亲密。
想来这是一切女人最可夸耀的时候,看两个男人为她争斗。自己何苦做冤家,让赵辛楣去爱苏小姐得了!
赵辛楣对方鸿渐虽有醋意,并无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他的傲慢无礼,是学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接见小国外交代表开谈判时的态度。
他想用这种独裁者的威风,压倒和吓退鸿渐。
鸿渐没兴趣理,只想着如何与唐小姐攀谈。
鸿渐准备等唐小姐告辞,自己也起身,同出门时问她住址。
后来的时日,鸿渐也总是往苏小姐处走,为的倒不是见苏小姐,而是唐小姐,苏小姐想与他亲近,他又不忍心拒绝苏小姐的好意。
他想这事势难两全,只求做的光滑干净,让苏小姐的爱情好好的无疾善终。
他叹口气,怜悯苏小姐。
自己不爱她,而偏为她弄得心软,这太不公道!她太取巧了!她不应当这样容易受伤。
以后这一个多月里,他见了唐小姐七八次,写给她十几封信,唐小姐也回了五六封信。
他第一次收到唐小姐的信,临睡前把信看一遍,搁在枕边,中夜一醒,就开电灯看信,看完关灯躺好,想想信里的话,忍不住又开灯再看一遍。
唐小姐和苏小姐的来往也比从前减少了,可是方鸿渐迫于苏小姐的恩威并施,还不得不向苏家走动。
苏小姐只等他正是求爱,心里怪他太浮太慢。
他只等机会向她声明并不爱她,恨自己心肠太软,没有快刀斩乱丝的勇气。
他每到苏家一次,出来就懊悔这次多去了,话又多说了。
直到有一日,方鸿渐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写了一封信给苏小姐,告诉她自己并不爱她,她爱另一个女人,求她的原谅,让她快快忘记自己这个软弱、没有坦白的勇气的人。
终于说出口后,便觉得如释重负,哪怕苏小姐骂他混蛋也无事。
给苏小姐表明心思后,便给唐小姐写了一封告白信。信送过去后,几次去唐家拜访,唐小姐都不在家,鸿渐急得眠食都废。
一日小雨接大雨,一脉相延,到下午都没停过。
鸿渐冒雨到唐家;他微觉女佣人的态度有些异常,没去理会。一见唐小姐,便知她今天非常矜持,毫无平时的笑容。
唐小姐说起那日表姐来找他,说起了你的事,表姐也给我看了你写给她的信,并且把从船上到后来的事都告诉了我。
唐小姐脸上添了愤恨,鸿渐不敢睁眼瞧他。
唐小姐把所知道的方鸿渐的事都说了出来,末了一句:“方先生人聪明,一切逢场作戏,可是我们这种笨蛋,把你开的玩笑都当真,方先生的过去太丰富了,我爱的人,我要能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我,我只希望方先生前途无量。”
鸿渐身心仿佛通电似的发麻,只知道唐小姐在说自己,没心思来领会她话里的意义,好比头脑里蒙上一层油纸,她的话雨点似地渗不进,可是油纸震颤着雨打的重量。
他听到最后一句,绝望地明白,抬起头来,两眼是泪,像大孩子挨了打骂。唐小姐鼻子忽然酸了。
“你说得对,我是个骗子,我不敢再辩,以后决不来讨厌了。”站起来就走。
唐小姐恨不能说:“你为什么不辩护呢?我会相信你,”可是只说:“那么再会。”她送着鸿渐,希望他还有话说。
外面雨下得正大,她送到门口,真想留他等雨势稍杀再走。鸿渐披上雨衣,看看唐小姐,瑟缩不敢拉手。
她回卧室去,适才的盛气全消失了,疲乏懊恼。女佣人来告诉道:“方先生怪得很,站在马路那一面,雨里淋着。”
她忙到窗口一望,果然鸿渐背马路在斜对面人家的篱笆外站着,风里的雨线像水鞭子正侧横斜地抽他漠无反应的身体。
后来,苏小姐请唐小姐来当她婚礼的傧相,苏小姐的新郎不是方鸿渐,也不是赵辛楣,而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诗人,曹元朗。
唐小姐在吃喜酒后第四天,跟她父亲到香港转重庆去了。
一个是喜欢我的,一个是我喜欢的,到底应该选哪一个呢?读完今天的《围城》,你认为唐小姐和苏小姐哪一个更适合方鸿渐?请留言发表您的看法!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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