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报业经理人史量才的一夜
时间:1926年秋天的一个夜晚
地点:史宅
人物:史量才、沈秋水
【人物介绍】
史量才,中国著名报业家。九一八事变后,反对国共内战,主张抗日。一·二八事变时发起成立上海市民地方维持会,积极筹集款项支持抗战。借《申报》出版60周年之际,邀请民主人士黄炎培、戈公振、陶行知等加入。1934年11月13日,与夫人沈秋水自秋水山庄回家途中在沪杭公路翁家埠遭暗杀身亡。
沈秋水,史量才二夫人。长于柳巷,嫁给史量才后,资助其买下《申报》、《新闻报》。1933年,史量才为她购地建造了秋水山庄,夫妻琴瑟和谐。史量才被暗杀后,沈秋水后在其夫令灵前弹奏《广陵散》,弦断之后毁琴祭夫。之后她为史量才在吉庆山麓购买墓地,又卖掉秋水山庄,捐给了医院。
【背景介绍】
1926年,国难当前,军阀不积极对抗日本人,却割据一方、明争暗斗。邵飘萍、林白水为代表的报业人深感家国之恨,作文讨伐嘲讽军阀,最终惹恼了吴佩孚、张作霖和张宗昌,惨遭逮捕处决,震惊整个报业的爱国人士。
旧式书房(图片来自网络)【幕启】
【灯火阑珊,史宅上下陷入寂静。史量才在书房中独自倚窗而坐,台灯光影昏幢。俄而,门上轻叩两声,来人伫立凝望。】
史量才:(继续望向漆黑的窗外)秋水,还未将息啊?
沈秋水:(依旧立在门边,隔着书桌)史君,……(欲言又止)
史量才:(转过身来,台灯微弱的光照在憔悴苍白的双颊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一年,确实是(哽咽)飘萍在《申报》呆过,你是知道的。他这人是多么有才干,也是不消多说的,为了几言真语,给(再度哽咽)林白水,《社会日报》的林白水最近又是被那些个军阀害了。(眼中泛光)让我……这……这(哽咽)
(沈秋水轻轻走上前,微抚史背)
史量才:(忽然站起,沈秋水下意识退后两步)贼子当道分中华,小人夺权饱私囊。我泱泱华夏陷于水火,此路乱臣却是袁大头一倒而割地为王,兵戈相见苦我黎民!可叹我新闻人良知尚存者惨遭杀戮,恐逢不测者,非奔走远洋,不济天下,即依贵附尊,耽于独乐!法何在?理何存?
沈秋水:(在史高声慨言之际阖上书房的门,缓步回到书桌前)史君,个中缘由我再不明白,但知孔夫子有言: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不在其位,恐也是无力挽世道之颓势。也就不要过分……
史量才:(打断沈的话,激动地望向她的眼睛。沈秋水不由移开目光。)秋水!(想办法对上沈的目光)这时局我自然无力扭转。但我这良心自从我入报业就悬在那,不曾断掉目睹国人受难的折磨啊!
沈秋水:(目光哀切)哎,我知道你就是……这般……
史量才:(目光柔和下来)秋水,我感激你出资助我买下《申报》、《新闻报》(沈秋水低头,默默摇头)不光为了这老百姓,为了你,我也是要做好这报纸的主人的。
这些年,时局动荡未有消停。这报纸得办,得办得好。你看,这报纸作用多大!袁大头时候,就是对报纸怕得紧呐。报纸兴起不多时日,这“皇帝”倒是来不及倒贴“袁头”了!(仰天大笑两声)梁公让他碰的一鼻子灰啊,真是快哉,快哉!现今些军阀,见了记者的报道,也是一样怕!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就是他们害怕!怕报纸!报纸可是顶厉害的武器啦!
沈秋水:(激动地抓住史的两只袖子)我知道!我知道!到处是读报的人!四面是写报的社!报纸重要,但是你没有讲,癸丑那年(似犹豫,声音颤抖着)死了多少报人啊,主笔、编辑、发行人(声音愈发颤抖)。当初,当初你不愿意在报纸上印“洪宪”,公然违抗袁世凯,早就把自己放在虎爪之下啊!不幸的万幸是逃过此劫。可是现在邵、林二人……我怕……(忽然掩面啜泣起来)
史量才:(温柔抚沈肩)秋水,秋水!不要怕。莫非(狡黠状)你是后悔投资我的报纸了?(轻笑)让我好好给你讲讲这民国以来的报业吧!秋水,秋水(低头找寻沈的目光)作为这一份子的报人,我们都该雀跃而非痛苦啊!
看民国开始,旧制去新规立,报业百废一兴,报纸几成“舆论之母”,(双目放光)只可惜彼时尚未能投身。到党派论理之时,笔伐鞭挞,好不畅快!孙文、柳亚子高呼反袁,康梁诸公针砭时弊,布衣英豪齐话江山。敢问,此门此路,此行此业,安不是我热血男儿救国兴邦之处?国门之报,于今日,非扬戈跨马可一夕可竟,姑以文激醒芸芸。自问文不如梁公之流,唯办报业,为有志有才之杰供立言清议之所,为我中华尽小儿女情一份。
当日里,梁公《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真是抒尽我史量才胸中意!又岂有不刊之理?那老儿托人贿我不刊,我又岂是骨头如此廉贱之人?而所谓“洪宪”之词,又岂可容之上诸报端?我之与其争,非逼不得已,实为势在必得!其情其况,吾若让步,岂不让《申报》蒙羞!让国人受辱!《申报》不可停!诤言不可断!由他袁世凯颁什么《报纸条例》、《出版法》、《新闻电报章程》,现在军阀们又是什么《报纸法案》、《管理新闻营业条例》,不过是鬼画符、鸡毛令!怕我报业之威力罢了。我们也绝不可软下来,定要讨实做真到底!
沈秋水:(不知不觉停止啜泣,深望史眼)内务部警政司和警察厅署听说盯得紧。你的抱负,我自然晓得。但是,我是在不想(停顿,低头)那两人的事情发生在(小声)身上啊。
史量才:(史牵起沈的手。沈抬头,蹙眉。两人对视。)秋水,真并不容易,我还没有放手去做些个事呢。
看,我,我们的《申报》、《新闻报》等着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呢,“自由谈”、“快活林”茶后消遣消遣罢了,没什么问题。
沈秋水:(叹气,轻轻抽回双手,背过身去)我是说不过你的,你小心为是罢。
史量才:(双手搭上沈的肩,微笑)秋水啊,我也未尝不是不怕啊。但这护真言的笔戈操起,必是要以血祭之啊。这死,恐也难免,倒也光荣。
沈秋水:(闻言转身,惊恐睁大双眼,泪不自禁)为何说这晦气话,不可活着办报么?
史量才:(拥沈入怀)哈哈哈,若是死时,伊人傍之,何其幸也。(沈落泪)最近确实形势紧张。乱世之报业,攻乱世之乱,势为权私者所记恨。癸丑之灾复癸丑之灾,今日已“癸丑”,明日再“癸丑”。政党变而风向转,所共一者,利己者存而碍己者初。一日天下不得真正为民谋利之党,一日报业不止直言犯讳而触怒朝野,相争不降而血流漂杵。我史某又逃得过几个“癸丑”呢?
【舞台渐暗】
众齐唱:袁梦碎,军阀猖;
虎豹复继豺狼。
飘萍不转白水涸,
一语成谶才无量。
团扇秋夜叹风凉,
英杰报业遭祸殃。
【灯光彻底熄灭】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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