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驿站

听雨尘心|第八章-离他远点

2023-03-02  本文已影响0人  十三贝勒

回村子里的车是一个小面包车,是村东王老五给儿子买的。王老五在巧妙他们村算是首富,靠着在周边村子里承包水浇地种菜,运气好一年能收入二十来万,可是富家的子弟偏偏就不争气。王老五的儿子比巧妙大五六岁,上学时一直不爱学习,为了让他上好学,三年级的时候,王老五就把他送到城里上学,可谁知离开父母更给了他自由,没好好听过一节课,后来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在外面混了几年也挣不回一分钱,还常常因为玩游戏、赌钱,回来跟家里伸手要。巧妙十三四岁的时候,王老五跟杨父说定亲的事,让巧妙将来做他儿媳妇,杨父说这得我宝贝闺女同意,那时候的巧妙嘟着嘴说:“你儿子不成器,我才不要!”后来王老五送儿子去学理发,理发没学成,倒给他领回了个山东媳妇,王家不怕花钱,自然风风光光地给儿子办了婚事,可是这婚后儿子成天无所事事可不行,王老五就买了这面包车,让儿子专门做城乡客运,也算是把这日子安稳地过了起来。

现在,王老五的儿子已经当了爸爸,他一直把巧妙当个小妹妹看。巧妙每次进城、回家都坐他的车,每次都是VIP待遇。车上总会坐几个脏兮兮的大男人,一路上还要抽烟,大声说话,车子本身不大,为了给巧妙提供相对舒适的环境,王老五的儿子就让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有人抽烟就把车窗摇下来。

“你拿的什么啊?”王老五的儿子小王问。

“给我妈妈带的药。”巧妙也不跟他多说,问一句说一句。

“你这孩子孝顺!”

巧妙不说话,但心里头很开心,想着早点治好妈妈的病。

陈易送走了巧妙,一个人骑车回去。看到街上都是摆摊卖月饼、卖水果的,才发觉家乡中秋的味道这么浓,也才发觉回家的路还这么远一段,刚才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就像是连时间和空间都静止了。陈易回味着跟巧妙说的每一句话,眼角眉头都洋溢着快乐,两脚蹬着自行车一摇一晃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陈易才像以前一样地跟妈妈谈起在学校的事情,可是陈母好像对中午来的巧妙特别感兴趣,总是问这问那的。在陈易看来,妈妈今天的表现已经是热情过盛了,自己跟巧妙还没接触多久呢,于是随意应付着,并没有跟妈妈多说巧妙的事情。

“有个女儿多好啊!”陈母突然感叹道,脸上的笑意慢慢敛起,只留下笑过的褶痕,轻轻把头转过去。

陈易看出母亲暗暗的忧伤,心里顿生疑惑,疑是自己刚才对妈妈的问话没有认真回答,惹妈妈生了气,可是那句“有个女儿多好啊”似乎又与此无关。

“妈,您怎么了?”

“没事,呵呵”陈母转过头来,好像还不经意间用袖口拭了一下眼睛,“妈就说要是当初再给你生个伴儿,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就像今天来的巧妙一样,多好啊!”陈母又笑着道。

陈易听了一下子放松下来,也没注意到太多细节,说:“妈您看您,我还以为您怎么了呢,您啊,有我这么一个好儿子就够了!”说完母子两都笑了。

巧妙回到家里,杨父正在院子里干活,看到女儿便大喊一声:“嘿!闺女!”声音粗得像从炮筒里发出一般,却也与他魁梧的身体相匹配。杨母也推门出来,笑盈盈地向女儿走来,接过巧妙的书包,拉着女儿的手进屋,杨父也跟在后面进去。杨母由于关节痛,胳膊都伸不直,进屋后,巧妙又跟妈妈把书包拿过来自己挂在墙上。

“中午在你大姨家吃的饭?”杨母问。

“不,这次没去,今天是在同学家吃的。”

“怎么去同学家了?你去别人家肯定吃不好,晚上咱们早点做饭。”杨母边说边整理着炕上的针线活儿,杨父在炕沿边的椅子上坐下,夹出根儿烟点着。

“吃好了,同学的妈妈可热情了,感觉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晚饭不急。”巧妙说。

“尽胡说!别人的妈怎么能跟自己的妈比!”杨父手里夹着烟,突然冒出一句。

巧妙知道爸爸一直是这样,就笑着说:“哎呀,爸,人家就是打个比方嘛。”

“那也不行。”

杨母指着巧妙放在柜子上的药,说:“这是啥?”

“哦,我给您带的药,说是祖传的药方,能治好您的关节病呢。”

“这些花不少钱吧?从哪买的?”杨母盘问着。

杨父却说:“那些祖传的都是骗人的,哪能治好病!”

“不要钱,我同学妈妈给配好的,我就是在他们家吃的饭。”

“哦?那不管治好治不好可都得好好谢谢人家,你这同学是县里的吗?有空叫来家里玩。”杨母心生感激,心想,起码人家是好心嘛。

巧妙回答说:“嗯,他叫陈易,原来家就在咱们镇上,后来陪读才去的县里。”

“谁?姓陈?镇上的?”杨父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巧妙,巧妙都有一点害怕了。他把烟头啪地扔在地上,又说:“陈德胜的儿子?”

镇上只有陈易他们一家姓陈的,见杨父这般吼叫,杨母也顿了顿,惊异道:“呀!闺女,你认识这孩子多久了?”

巧妙被父母的如此反应吓慌了神儿,说:“我也不知道他爸爸叫什么,我们才认识不久,怎么了?爸,妈,你们别吓我!”巧妙上前拉着妈妈的胳膊,看着爸爸的表情,差点哭出来。

“离他远点儿,不要跟这家人接触,听见没?”杨父生硬地扔下几句话来。

巧妙一脸惶恐,带着疑惑问:“为什么呀?刚刚还说要让人家来玩,好好感谢人家呢。”

“不许再说了!爸爸说什么就听着!”杨母也带着呵斥的口吻。

巧妙知道爸爸的脾气,虽然从来都舍不得打她一巴掌,但心底里她还是有所畏惧的,再加上一向和蔼、什么都依着自己的妈妈都这么说了,巧妙便不敢再问,轻声答应着。

杨父又点起了烟,吧嗒吧嗒地连吸了几口,烟雾从口鼻里喷出来,在屋子里缭绕了一大片。杨父一句话也不说,杨母也保持沉默,巧妙一肚子疑惑又不敢问,只好自己出去走走。天色开始渐暗,已到了傍晚时分,她来到村口的一块大石头旁,看日落时天边的云霞。还记得小时候,巧妙经常一个人在石头边玩,等着在田里干活儿的爸妈回来,巧妙长大了一点后,就在家做好晚饭,再站在石头旁一边等爸妈一边看日落,这一转眼都上高中了,婷婷玉立,同她的名字一样伶俐乖巧,谁看了都得羡慕。可是这巧妙越长大,杨父杨母的心里却越不踏实,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巧妙怎么也琢磨不透,就算是担心她早恋那也不能如此针对陈易,难道父亲跟陈家有过什么恩怨吗?

巧妙一个人想着,心里像是搅起了泥浆,混沌成一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正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巧妙拿出来一看,是陈易的短信:

巧妙,到家了吧?

短信确实很短,只此一句话,可巧妙却心头一紧,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看着远处想了想,低头把手机盖合上,放回了兜里。

陈易等了半天不见巧妙回短信,便给自己找借口,可能巧妙刚回去只顾着跟父母聊天了或者是下地干活了,于是他也不期待这条短信能够尽快得到回复,甚至心里又冒出了也不知道在哪听来的一系列理论。陈易想,根据审美递增递减律,当事物之间接触太频繁,审美达到一个高峰的时候,就应该有意识的保持距离,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出现审美递减。陈易总是被一些课外的东西吸引,甚至对一些不是科学,胜似科学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记得小时候他总爱听外婆给他讲那些很多人闻所未闻的故事,他总是睁着圆圆的两只眼睛认真地听着,有时候听得浮想联翩,晚上还说梦话。陈易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大概就是在那时候开始的,如今,他又把别处学来的东西用在了巧妙身上。

巧妙在石头边站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妈妈在大门口喊她:“巧妙,回家吃饭了!”

“哎!知道了!”

巧妙答应了妈妈就往家里走去,突然也不知道谁家的小狗窜到她的跟前,还来势凶凶,叫个不止。人里头有喜欢装腔作势的,这狗里头也不乏这样虚作声势的主,它叫得再狂,只要巧妙一往前,它便后退,当然也不会放弃它那可怜的叫声。巧妙在这小村子里长大,什么畜生没见过,自然不会惧怕,便捡起一块石子朝着狗扔去,嘴里骂着:“死狗,叫什么叫,你倒是说我该怎么办啊!”巧妙紧皱着眉头,那神气倒与沈老先生写在《边城》里的翠翠有几分相似。

杨母还等在大门口,巧妙走回来,妈妈又拉着她的手进屋。妈妈的手很糙,但握在手心是暖暖的爱的温度,巧妙知道父母对自己的爱,她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能惹爸妈生气。

“妈,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您就说,我听您跟爸的话!”巧妙说。

杨母摸着巧妙的头,说:“好闺女,你没有做得不好,什么都不说了,好好的啊!”

杨父没有说话,巧妙也不知道她出去的这会儿爸妈谈了什么,总之,妈妈言而有信,真的好好的了,至于爸爸,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巧妙也不放在心上了。

后来巧妙给陈易回了短信,她说之前手机没电了,陈易还独自欣喜巧妙不是无故不给他回。

今天便是中秋佳节,一大早陈易就收到了Candice的祝福短信,他支着朦胧的睡眼回复一条,就又接上了未完的梦。终于还是被叫醒起床了,陈易的梦还意犹未尽,至于梦到了什么,或是深藏心里的人,或是难言的情事,总之,陈易是不能为外人道的。远处不知谁家在放烟花,大清早这花自然是看不见的,只有一团团的浓烟和那吱啪的声音,却也有点节日的气氛了。今天陈父也在家过节,本来还打算出去打工的,但昨晚被陈易说服了。陈易长大了,他不想让父母太辛苦,可是家里毕竟还是要供自己上学,这份辛苦钱还不得不赚,那么逢时过节总该在家里歇歇吧,赚钱是为了生活,可不能为了赚钱忘记了生活,不管酒菜的高下,只要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那就是幸福的。陈易的话触动了父亲,恰好陈父打工的活儿是自己做主的,就给自己放了天假,跟家人在家过节。陈易被催着洗漱收拾,陈母说今天街上热闹,该一起出去逛逛,于是陈易打了盆凉水将自己冲个清醒,就随父母出去了。

十五的天气也好得很,阳光明媚,连一丝风都没有,街上确实热闹,来往的人比平时多出了几倍,摆摊卖水果的也排满了街道两侧,还多出一些卖月饼的,上面写着“XX月饼”,那前面的一般都是地名,来打自己的牌子,彰显本地的特色。不过这些水果月饼陈母早就备好了。各大店铺也在打折,门上贴满了“中秋-十一大酬宾”这样的条幅,就连移动公司也打出了“交话费送XX”的LED字幕。陈易跟爸妈边逛边谈笑着,这里看看,那边瞧瞧,偶尔会遇到几个熟人朋友,陈父便热情地与人打个招呼,聊几句,陈父的那些朋友总会询问陈易在哪上学什么的,然后免不了夸夸小伙子长得俊秀,陈易每次都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这样的称赞他从小到大都已经听得习惯了。一家人逛了半晌,真的只是逛了,回家时,只买了些菜回去。

陈母回去便洗菜准备做午饭,陈父也帮着去忙,却让陈易去给长辈们发些祝福短信。陈易打开手机,才知道同学的短信都堆满了,当然也有巧妙发来的,他一条一条地查看,每一条都有惊喜,然后再一条一条地回复,可谓忙得不亦乐乎。

陈易终于大功告成了,帮着爸妈忙了一会儿,父亲让他去买瓶酒来。

陈易多买了几罐啤酒回来,说要跟爸妈一起喝。一直以来陈父都是一个人喝酒,现在儿子长大了,可以陪他喝酒了,他当然高兴。陈易其实还不会喝酒,在外边也没跟同学喝过,一罐啤酒下去就把他的脸浇得通红,真的是红到了脖子根。这顿饭,陈易跟爸妈说了好多心里话,他一直都很懂事,今天说的话更是说到了父母的心坎儿,陈母的眼角几次湿润,陈父则不停地端起杯子喝一口,偶尔高兴地拍拍儿子的肩膀。这顿饭,陈父喝得最尽兴,一家人都很高兴,这个中秋,最开心,最温馨,最珍贵。

陈易的手机响了,是Candice打来的。

“我一大早就给你发短信,你也不祝福我一条,你好意思吗?”Candice上来就质问道。

陈易顺嘴说了一句:“我回了啊!”然后把脑袋里的转盘迅速回转到早晨半梦半醒时回短信的那一刻。“呀,存了草稿还没发出去”,陈易突然想到。

“哼,还不一定给谁发走了呢!”Candice恼恨恨地说。

“额没发出去,不晚,我补上,中秋佳节可不许生气哦!”陈易笑着说,“吃什么好饭了?”

听陈易这么说,Candice就又开心起来,说:“你猜?你吃什么饭了?”

女孩子就得哄着,然而只要听到陈易的笑声,Candice就满足了。两人聊了一会儿,自然是说笑着结束了对话。

天色渐渐暗下来,东方一轮圆圆的月亮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了上来,好像是要急着看看人间的烟火。确实,人间一直有供月亮的习俗,陈易记得奶奶常把月饼放到外面去,如今城里大多都是楼房,人们都只在家里意思意思。陈母也早就把月饼、瓜果摆上了桌,一家人围坐着看电视。陈易看到初悬的月亮,想到了小时候在镇上过中秋的场景,他突然想到村子里的视野广阔,那里的月亮一定会更大一些、更亮一些。今晚巧妙会不会赏月呢?陈易看着月亮,想到了很多有关的神话传说还有老人们讲过的故事——嫦娥会不会出来?月亮上那片黑色的阴影是她吗?陈易突然笑自己太幼稚,他把头一转,目光瞥向了书桌上巧妙送给他的笔记本。“杨巧妙,我真的想你了!”陈易心里想着,顺手翻开了笔记本,也该写点东西了!

“一剪梅”,陈易首先落了一个标题,接下来却写写停停,总是三思而后写,生怕出了错,留下污点。

玉镜初悬万户窗,又至中秋,月桂弥香。

天宫谁起弄清影?舞醉人间,乐赋临觞。

敢叫姮娥作妁娘,我有佳人,在水一方。

今生愿共往红尘,执手白头,地久天长。

又是一首词,陈易的词也不知道有没有进步,反正写得直白,还借鉴了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没少取现成的东西填上。陈易第一次写到这个本子上的竟是这样一首词,那么他对和巧妙的未来一定有不少的憧憬,然而,期望越多,失望就越多,这是规律!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