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
（一）
秋风萧瑟，寒气袭人，夜色弥漫。几只乌鸦盘旋在一座破旧的茅屋上空，时不时地发出“哇—哇—”的叫声，那叫声凄厉、阴森，仿佛还带有几丝兴奋。锋利的爪子如同地沟里的阴魂探出的魔爪，想要随时把屋内的人扯入无边的地狱。
长短不一的稻草，随风摆动在屋檐上。腥臭的水珠一滴滴从稻草尖滑落，滴到破旧的台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满头白发的老汉从噩梦中醒来，干裂的双唇咬出了丝丝血迹，枯瘦的手指抚上结满水珠的额头，他长叹一声，拉了拉满是补丁的被褥，随即又躺下。薄薄的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老汉刚闭上眼睛，一只丑陋的虫子从床底下钻出，慢慢爬到了老汉的被子上。腥臭的粘液打湿了单薄的被褥，阴冷的风从窗户纸孔中钻了进来，掀起被子的一角，狠狠打在了虫子的身上，虫子随风一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虫子吃痛地扭动着肥胖笨重的身子，它的皮肤慢慢变得赤红，一根根暗青的血管清晰可见。外翻的眼球发出通红的暗光，十几只爪子从身体里探出，紧紧抓住了老汉床脚。它低吼一声，再次爬了上去。
虫子站在被褥上，发出暴怒的嘶吼，尖利的牙齿狠狠撕扯着被褥，想要把老汉从被褥下扒出。
刺耳的尖叫狠狠撞击着老汉的耳膜，剧烈的疼痛让老汉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低吟。
筋疲力尽的虫子，趴在被褥上，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斗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透过被褥的裂缝，滴落到了老汉的脸颊上，滑落到老汉的嘴里，苦涩的味道传遍全身，一根根尖刺直击心脏。
老汉再也忍受不了，从被褥里把胳膊伸了出来。
虫子两眼放光，舔了舔嘴唇，舌头变长变尖，狠狠刺穿了老汉胳膊上的血管，鲜红的液体从血管里流出，虫子贪婪地吸食了起来。
老汉的身体更加干瘪，脸色更加铁青，黝黑的眼窝也更加深陷。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狠狠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正在饱餐的虫子。
过了许久，虫子终于打了个饱嗝，这才收回了尖尖的舌头，心满意足地爬下了老汉的床，钻入了肮脏的臭水沟里，沉沉睡去。
老汉艰难地把胳膊缩回到被子里，眩晕感越来越强烈，意识渐渐模糊，老汉再也支撑不住，也沉沉睡去了。
乌鸦落在屋顶上，啄了啄房屋上的稻草，失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下一次机会的来临。
（二）
老汉名叫奉山，一个月之前他还是一个强壮的青年。他一个人住在深山中，靠着打猎为生，日子倒也过得十分惬意。只是夜幕降临之时，一个人徘徊在院子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天中午，奉山坐在院子里边吃着猎来的小兽，边抬头望天兴叹。突然一道红光照在了他的身上，顿时他浑身犹如火烧了一般疼痛，他扔掉了手中的小兽，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哀嚎，整片山林瞬间充满了他凄惨的叫声，鸟兽惊吓四散。
傍晚时分，忽降大雨，早已筋疲力竭的奉山没有躲避，他平躺在院子里，任雨水将自己淹没。
第二日，所有的痛感都集中在了胳膊一处，奉山艰难地爬起，掀开湿漉漉的衣袖，看向胳膊上那不知何时鼓起来的一个拳头大小的包，疑惑地紧皱眉头。
奉山把手轻轻按压在大包上，一股异样从心底升起，随即一闪而过。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包里蠕动了一下，他大惊，赶紧睁大眼睛去看，一只通红的触角隔着包抵住了他的手指，他吓得赶紧把手指缩了回来。
奉山尝试用刀把包划开，可是他刚举起刀，里面的东西就仿佛受到了感应，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撕扯着奉山的血肉，包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巨大的疼痛让奉山忍不住地战栗。无奈他只能扔掉了刀子，那东西随即也安静了下来，痛感也随之消失了。
奉山又尝试用火烧，他捡来几枝干柴点燃，撩起衣袖让大包慢慢靠近火苗，包里的东西又开始撕扯他的血肉，无奈他只能再一次放弃了。
折腾了一天，他累坏了，索性就不再管它。他走进茅屋，平躺了下来，准备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然后再出去猎几只小兽来吃。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唤醒。他叹息一声，半眯着眼睛，揉了揉干瘪的肚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腾腾地坐起，感觉到浑身无力。
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墙边，背上弓箭，走出了家门。
他摇摇晃晃地在山林里走着，几次搭弓射箭，都因手抖，让小兽逃过一劫。
奉山不禁开始疑惑，往日里运气不好时，一只小兽都猎不到，两三日不进食，也不像今日这般疲累，莫非是身体出现了异样？
这时他才想起胳膊上的大包和里面的怪物。他盘腿坐在大树下，撩开衣袖，吃惊地发现那大包竟然又大了几分，里面的东西也大了不少。而自己的胳膊却足足瘦了一圈，青筋都开始凸起。
奉山不禁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莫非是靠着吃自己的血肉存活？想到这里，他心生寒意，再不敢多做耽搁，想着要尽快解决了这个吃他血肉的怪物才行。
他的念头刚起，那怪物就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仿佛已经与他心念想通，知他心中所想。
奉山赶紧停止了消灭它的念头，那怪物也安静了下来。
无奈，奉山只能接受了它与自己共存的事实。他放下衣袖，站起身，继续寻找小兽。
奉山在山里走了半日，终于猎到了两只小兽。此时他已经头重脚轻，饥渴难耐了。
奉山踉踉跄跄地在路上走着，路过一个小溪时，他赶紧半跪在溪边，手捧着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喝饱之后，他平躺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才终于感觉舒服了一些。
奉山用手擦了擦了嘴巴上的水渍，这时他才惊恐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好像深陷了下去。他赶紧翻身趴在溪流上查看，水里映出来的竟然是一张眼窝深陷、皮肤皱起、憔悴不堪的中年人的脸，全然不是自己原先的模样。
（三）
奉山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地用手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痛感传来，他终于相信了这是真的，而不是一场梦。
奉山想这一切可能又跟胳膊上那个包里的怪物有关。他赶紧撩开衣袖，惊奇地发现那包竟然干瘪了下去，就好像原先里面灌满了水，现在那水已经被抽干了一样。干瘪的皮紧紧包裹着一条虫子，那虫子轻轻扭动着身子，好像要从皮里钻出来。
奉山紧张地盯着虫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惹怒了它，它又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不一会儿，虫子的头就慢慢探了出来，圆滚滚的脑袋上长着一只暗红色的触角，像婴儿的皮肤一般娇嫩，仿佛一碰就会伤害到它。虫子的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忽闪忽闪地上下打量着奉山。
虫子那好奇可爱的模样，瞬间萌翻了奉山的心。这一刻，他忘记了厌恶和害怕，心底里甚至升起了一种想要保护它的冲动，全然顾不上它给自己身体带来的各种可怕的变化。
虫子在奉山的注视下继续往外钻着，不一会儿整个身子就完全露了出来。它全身赤红，圆圆滚滚的，仿佛一个剥了壳染了色的鸡蛋，让奉山忍不住想要把它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一番。虫子的十几只小嫩爪在身子下面若隐若现，紧紧抓住了奉山的目光。
虫子兴奋地朝着奉山发出婴儿般嬉笑的声音，奉山心里一暖，咧开嘴角不禁笑出了声。
虫子仿佛受到了鼓舞，大着胆子，一步一步顺着奉山的胳膊，朝着他的脸爬了过去。
奉山仿佛读懂了虫子的意图，生怕它的小嫩爪一个爬不稳，从胳膊上掉下去摔伤了自己，于是他赶紧将自己的脸凑到了虫子的面前。
虫子在奉山的脸颊上蹭了又蹭，撒娇般地打着转。
奉山的一颗心彻底向虫子敞开了。他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把虫子捧在手心里，盯着它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欢喜，感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奉山全然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全身的血液都兴奋地躁动了起来。他把小兽背在身上，手捧着虫子，兴奋地朝着家里走去。
（四）
回到家中，他先把虫子放在了床上，还贴心地为它盖上了自己那唯一的满是补丁的被子，细细地交代了一番之后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屋子。
来到院子里，他把小兽收拾干净，架好火堆把小兽烤熟。尽管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可是他依然没有舍得吃一口。他就像中了那虫子的毒一样，满脑子都是那虫子的模样，还想着这第一口应该让虫子先吃。
金黄色的小兽“嗤嗤”地往外冒着油水，诱人的香味，直直地钻入奉山的鼻孔，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奉山小心翼翼地撕下了小兽的大腿，这里的肉最嫩最肥美，也是平日里奉山最喜欢吃的，但是此刻他却是一口都舍不得，心心念念着要把最好的留给虫子。一想到虫子看到肉之后那可能高兴的样子，他就无比愉悦。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拿着肉进了屋子。
虫子在床上连蹦带跳，玩得正欢。突然余光瞥见奉山走了进来，赶紧乖乖地趴在被子上，忽闪着大眼一副乖巧的模样，对着奉山不停卖萌。
奉山讨好般地把肉递到了虫子的面前，虫子上前嗅了嗅，嫌弃地吐吐舌头，扭过了头，一口都不愿意尝试。
奉山一脸失望，不知道虫子喜欢什么，到底该怎么喂养它。
他失落地坐在门槛上，看看手中的肉，瞬间没了胃口。肚子因长时间没进食，早就“咕噜咕噜”地抗议了，奉山只能把肉放进嘴巴里嚼了起来，只是那肉再没有了往日里的香甜，只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艰难吃饱了之后，奉山又回到了床前。虫子闹腾了许久，早已累得闭着眼睛睡着了。奉山心疼地抚摸着虫子的触角，想着它此刻还肚子空空，就心疼得不得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喂养虫子的办法。
他把虫子抱在怀里，和衣躺了下来。想着他和虫子未来美好的生活，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虫子围着他蹦着跳着，好不快活。一人一虫在阳光下嬉戏、在小溪里洗澡、在山林间狩猎、在院中谈心、在月光下漫步……玩得开心极了。
奉山在睡梦中，忍不住嘴角轻勾，傻傻地笑出了声。
奉山正玩得开心，突然虫子两眼一翻，晕倒在地，它的身体慢慢融化，很快便如同泡沫一样消失不见了。
奉山崩溃了，他感觉虫子的离开，带走了自己所有的希望，他的世界从彩色，瞬间变得黑暗无比。他在黑暗里崩溃地呼喊，希望虫子能够快些回到自己身边，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
然而无论他怎么求，怎么喊，周围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他跪在地上，崩溃地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奉山正哭着，突然一声惊雷直直地向着他劈来，他吓得身子一抖，从床上滚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奉山睁开眼睛发现是一场梦，赶紧看向怀里的虫子。只见虫子依然紧闭双眼，正睡得香甜。他终于放下心来，把脸贴在虫子上，感受着它的存在，那种崩溃的感觉顿时消失不见了。
奉山忍着疼痛，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把虫子紧紧抱在怀里，重新又躺回到了床上。这一次，他没敢再合眼，生怕梦会成真，虫子会离他而去。
奉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虫子，生怕虫子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尽管奉山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睡着，奈何他实在是太累了，最终还是坚持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五）
在睡梦中奉山被一股钻心的疼痛惊醒，他紧皱眉头睁开眼睛，却正看到虫子把尖尖的舌头伸进自己胳膊上的血管里，正在一脸享受地吸着他的血。
奉山内心惊恐不已，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虫子吸食他的血液。那模样是那么可怖，没有一丝可爱可言。
尽管奉山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可是他依然不忍心开口阻止虫子。他在心里一遍遍催眠自己，它只是饿极了，它没有办法，它不是有意伤害自己的。它的本性是可爱的，单纯的，不是血腥的，可怖的。
奉山尽量忽略眼前虫子的模样，他努力回想虫子蹭他脸颊、对他撒娇的样子。用催眠自己的方式咬牙坚持着，直到虫子发出满足的一声低吟，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虫子这时才发现奉山竟然一直在盯着自己，它不好意思地扭动着身子，赤红色的身子更加鲜亮，仿佛是一张羞红的脸。
虫子慢慢爬到奉山的脸颊旁，伸出了舌头。奉山吓得一个激灵往后挪了挪。虫子愣了一下，随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慢慢尝试着爬到了奉山的脸颊旁，再次把舌头伸了出来，舌头竟然瞬间由尖变圆，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奉山不禁看得痴了，全然忘记了刚才虫子吸食他的血时那狰狞的模样。
虫子看奉山这次没有再躲避，兴奋地在他的脸上舔了一下。
奇异的暖流流遍全身，奉山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虫子，手搓着衣角不知所措。
虫子收回舌头，讨好般地蹭了蹭奉山的脸颊，奉山再一次忘记了虫子带给他的疼痛，一颗心早已被它融化。
很快，困意再次袭来。奉山感觉浑身无力，好像身体又消瘦了。
他赶紧跳下床，跑到院中，找到一个水洼，俯身查看。那水洼中映出的脸果然又苍老了几分。
乌黑的头发里竟然还夹杂着几根白色的。原本强壮的身子，已经开始往下弯曲。
奉山痛苦不已，理智告诉他，祸根就是虫子，想要活命必须远离虫子。可是当他想起虫子那可爱的模样，就又舍不得了。
他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好的办法。那就是既然虫子是以血为食，那自己就去多猎小兽，让它吸食小兽的血不就好了。这样既不伤害自己，又能把虫子留在身边，简直是一举两得。
打定主意，奉山又拿着弓箭出了门。很幸运的，他很快便猎到了一只小兽。为了防止小兽死在半路上，影响口感。他还贴心地为它包扎好了伤口。
回到家中，奉山就迫不及待地拿着战利品去跟虫子邀功。
哪知虫子看到奉山放到自己面前的小兽，扭头钻回到被子里，再也不愿出来。
虫子突然的冷漠让奉山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床边，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他不禁有些困惑，又有些惊慌。难道虫子不屑食用其他的血液，只对自己的血有兴趣吗？
奉山撩开袖子看了看自己现在青筋暴露瘦弱的胳膊，又想了想梦里虫子离开自己后，自己那崩溃的感觉，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当中。
如果要养活虫子，势必会缩短奉山的寿命。可是要他离开虫子，他又会心痛，生不如死。
一时间他心慌意乱，头痛不已，不知该作何选择。
奉山把小兽扔到院子里，自己又坐回到了门槛上，抬头仰望天空，无声地质问着老天，既然把虫子带到了自己的身边，让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又为什么要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小兽挣脱了绳索，小心翼翼地看了奉山一眼，看他并没有注意到这里，于是趁机向深山一瘸一拐地跑去。跑了一会儿，它回头朝奉山看了一眼，讥讽地叫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奉山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矛盾痛苦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小兽已经跑了。
（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奉山依然没有做出选择。他靠在门框边，两眼空洞，显得更加憔悴了。
突然奉山的头顶响起了沙哑刺耳的叫声。他抬头望去，昏暗的月光下，几只乌鸦正盘旋上空，冲着他兴奋地大叫着，就仿佛在看着一盘美味的腐肉，随时准备飞下来享用。
奉山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他暗骂一声，捡起地上的石头，便朝着乌鸦扔去，乌鸦惊叫一声，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此时的奉山后怕不已，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远离虫子，无论如何这虫子是不能再养了，否则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为乌鸦的盘中餐了。
他冲到屋子里想要把虫子赶走，可是掀开被子却并没有看到虫子。借着月光，他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它的半个影子，就好像它凭空消失，从未出现过一样。
奉山想不通虫子能去哪里，现在他也管不了许多，他只知道，他和虫子的缘分算是尽了。他有些开心又有些失落，开心的是终于找回了自己，失落的是从此深山中又只有自己这一个孤独的身影了。
奉山蜷缩在床上，边幻想着明天一切都会回到原点，边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忘记虫子，重新开始。
然而令奉山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睡，就睡了很久。几天之后，他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他吃惊地发现，自己不但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竟然还变得更加衰老了，现在的他，俨然就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奉山的腰完全弯了下去，浑身皱巴巴的犹如年久的枯树皮，身上的骨头清晰可见，仿佛是行走的骨头架，甚是吓人。
奉山崩溃地大叫着，不敢相信这一切。他疯狂地在屋子里摔打，想要把罪魁祸首虫子抓出来。他知道，一定是它趁自己熟睡的时候，又偷偷爬出来吸食了他的血液。
时间一天天过去，奉山的身体越发衰弱。他早已经无法拉弓射箭去猎小兽了。长久没有进食的他，饿得只剩下一口气，只能无助地躺在床上，听着屋外乌鸦的叫声。
而虫子却越发的肥壮了，现在的它就如同是地狱里来的饿鬼，浑身散发着腥臭的血腥味。它平日里就躲在臭水沟里，饿了就爬到奉山的床上饱餐一顿。
也不知过了多久，乌鸦不再在屋顶盘桓，屋内再不见奉山的半个身影，床上只残留着奉山破烂的衣服和被褥，他的骨头都被啃食干净。屋子的一角，一只干瘪的虫子趴着一动不动，如同一块被人遗弃的破布。
（七）
一声惊叫，年轻的奉山从床上坐起，他定睛看了看四周，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赶紧走上前来，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
“啊！”奉山看到女人突然走了过来，吓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女人嗔怪道：“怎么，睡了一觉，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的老婆啊！看到我，你怎么这种反应？我长得这么吓人？”
“老婆？”奉山拍了拍脑门。
“是啊！”女人无奈地点了点头。
奉山擦了擦冷汗，把女人紧紧抱在怀里，叹息一声，“刚才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在梦里我一个人住在深山里，被一条虫子啃食殆尽，吓死我了。”
女人无奈地笑笑，“左右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你看，我们住在这繁华都市的，哪里有什么深山啊，肯定是前段时间我们去爬山，你摔了一跤，受了刺激了。”
奉山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还好是一个梦。”
奉山正说着，突然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撩开衣袖，一块拳头大小的干皮，紧紧贴在自己的胳膊上，像极了梦里虫子钻出来之后留下的那块干皮。
奉山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惊恐得用手指指着这块干皮，浑身颤抖，“啊……这……这……”
女人朝那块干皮看了一眼，笑着抓住了奉山不停抖动的手指，“你忘记啦？前几天你胳膊这里长了个脓包，我用针给你挑开了，脓都挤出来了，现在已经好了。”
“是吗？”听到女人这样说，奉山平静了下来，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实在是梦里被吓着了，这会脑子还有些短路。”
“唉！你呀。”女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个梦都被吓成这样，还说什么被虫子吃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吃人的虫子啊。你呀，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睡吧，我还在做饭呢。等做好了我再叫你。”
“嗯。”奉山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重新躺了下来。
女人给他盖好了被子，贴心地掖了掖被角，走出了房间。
厨房里，女人看着卧室的方向，嘴角轻轻勾了勾。
屋外，天色渐渐变成了赤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