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晴雯”情结

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

对晴雯的喜爱，最初源于自己名字有个“雯”字。父亲在我未出生时便取好名字，出于对《红楼梦》中晴雯的喜爱。故而，尚未读《红楼梦》就喜欢上了晴雯。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晴雯是个通透的人，却让我想到白居易这首朦胧诗来。只因她如此美丽、高洁而短暂的生命宛如梦幻般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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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判词首两句“霁月难逢，彩云易散”点出晴雯的名字，暗示她的人品和将遭到的不幸。霁月、彩云皆是美好的事物，却是“难逢”“易散”，恰如晴雯美丽的外表、高洁的人品在世上不能久长，也暗喻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悲惨命运。

贾宝玉认为晴雯死后做了芙蓉花神，“忆女儿曩生之昔，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一个高贵、冰洁、美丽的女子如昙花一现，怎不令多情公子牵挂，怎不令作者钟爱，怎不令读者唏嘘！喜欢晴雯的人大凡有些浪漫情怀、艺术气质。贾宝玉、林黛玉、妙玉、尤三姐都是这样的人，不同境遇呈现出不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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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虽说出生卑微，却丝毫没有奴才相，生就一幅傲骨，又偏偏是大户人家的丫头。若没有这傲骨，何至于死得这么早、这么惨！拥有这幅傲骨的人无论何种处境都不会轻易妥协、低头。

高贵与贫富无关。木心说，越是贵族在落难时越显得贵。贵族出生的曹雪芹在落难时追忆似水年华写出《红楼梦》，塑造出林黛玉、妙玉、尤三姐、晴雯这些有傲骨的人物。曹雪芹把晴雯排在又副册第一，可见对这个人物的喜爱，恰是有着他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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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喜欢文学作品中的某个人物，其实也是在寻找自己的影子，或相似、或欣赏。

我对晴雯的喜爱也如欣赏一幅画、读一首诗，隔着距离。她的美、率真、任性，说话尖酸刻薄、不给人留余地皆让我觉得可爱。倘若身边有这样的人，与她保持一定距离，带着欣赏的眼光去看，定会觉得很美，却不可走得太近。

贾宝玉懂晴雯，也被晴雯“气得浑身乱颤”，却可由着她的性子撕扇子。晴雯撕扇是一幅美丽的图画，她的美丽似乎掩盖了一切，却为日后的悲惨命运埋下伏笔。

晴雯似带刺的玫瑰，活得彻底、不委屈。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小丫头偷东西让她非常气愤，要撵了出去，不是晴雯心胸狭窄，同为丫头竟做出这种龌龊的事，真是恨铁不成钢，仿佛也是对自己的侮辱，但在众人眼里，她就成了恶人，“枪打出头鸟”，晴雯被撵也在情理之中。

无论那个时代，晴雯皆难被大众接受，最容不下她的往往是她身边的人。晴雯的美、锋芒毕露的个性是她悲剧的根源，被看上去温婉贤良的袭人向王夫人告密，直接把她推向悲惨命运。晴雯临死前咬下两根金凤花染红的三寸指甲交给宝玉，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清清白白一个人却被诬陷勾引宝玉，太多不甘。懂她的人也无法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世，多少心酸、无奈、痛惜只能用笔抒怀，《芙蓉女儿诔》道尽了晴雯的美丽、高洁及宝玉的无限婉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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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是个彻底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不彻底的人多，彻底的人多为悲剧人物。

文学艺术作品中，我喜欢彻底的人。喜欢晴雯多于袭人、黛玉多于宝钗、项羽多于刘邦。距离产生美，因为他们与我的生活没有息息相关，抑或他们做了自己想做不敢做的事，也是自己的不彻底。

生活中多为袭人之类不彻底的人，做人提倡外圆内方。晴雯做人无疑是失败的，然而生活中倘若中竟是袭人之类的人也很可怕。科学家、作家、艺术家……那些真正有成就的人未必在待人处世能做到外圆内方，恰是棱角分明内外皆方。屈原、鲁迅、张爱玲、付雷、木心…尽管他们笔下也多不彻底的人。正因为他们的不随波逐流，鲜明的个性，才像灯塔般照亮迷雾中行走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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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所幸遇见宝玉，是她短暂生命唯一光亮。她对宝玉是彻底的好，单纯善良的心丝毫没想到利用宝玉，他们就是少男少女嬉戏打闹的纯真。

晴雯病中为宝玉补雀金裘，只为对宝玉的一腔热情，对朋友的义气、真情，不能单从男女之爱去看。恰是那看上去温良娴淑的袭人处处用心思，宝玉对晴雯的宠爱刚好对她形成了最大的威胁，也就难怪晴雯被撵。现实生活中，好人缘的袭人一定讨人喜欢，上至领导下至同事，至于有无真朋友就很难说了。晴雯则定会有真朋友，当然，起初与晴雯相处很难，对方只有充分了解她，且具有相同气质的人才能融洽相处，甚至成为至交。喜欢一个人，往往只看到表面，表现出那好的一面，而爱一个人则要接受她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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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很不喜欢袭人之类的人，认为他们满腹心机、伪善、圆滑，光阴凉薄下来，多读几遍《红楼梦》，再用悲悯之心看书中的人物，也就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了。

从《红楼梦》形形色色的人物中，从同一人物的不同面，甚至从曾讨厌的人物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每个人物呈现出来的表象下皆有原因，那些无奈、委屈、辛酸、不甘……太多太多活得不彻底的小人物，又岂能用天性如此来简单判断一个人，故而，晴雯愈显得美丽。

梦里梦外，芙蓉花里诉衷肠；朝阳初现，彩云已散，霁月乍现，氤氲叆叇，晴雯已不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