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钱穆《中国历史精神》之所学

钱穆，一代通儒，也被中国学术界尊为的“一代宗师”，入门读他的书是要谨慎挑选的，太难则肯定会云里雾里。《中国历史精神》是根据他1950年代讲学的书稿整理的，因是讲稿，文字简单亲切，内容也如抽丝剥茧般地徐徐展开，适合我这样的历史小白。

全书包括史学方法和史学精神，以及中国历史上的政治、经济、国防、教育、地理人物和道德精神。每一个部分内容都很丰富，全书读下来，感觉历史不再是年份以及不知所谓的历史事件，感知到了历史的分量，感受到中国历史的“士君子”的核心，更加深入地理解了“以史为鉴”的实质。书中一直贯穿的中西对比，简洁形象直接，不但很好地论证了他的观点，不偏颇，也更容易让人信服。

整本读下来，虽然文字简单，内容着实不简单。于我而言，首先解惑了几个看似简单又深奥的问题。厚积薄发，今后再进一步思考与感受。

历史是什么？

钱穆说“历史便即是人生，历史是我们全部的人生，就是全部人生的经验”。

他将历史分成几个层面：历史事件本身、历史文献记载、历史知识。历史事件本身就是真实发生的过去的事，是历史人物的人生，但在这些胜过牛毛的历史事件中，仅仅很少很少的一部分能被记载下来，承载历史的是有限的历史文献记载。

所幸我们的祖先有着记载历史的优良传统，中华文明有着不间断的历史记载。虽然这些记载与真是发生的历史事件之间已经是一与万或者更高的的数量级差，但是，历史记载还是给我们提供了可以查索的线索。

由历史文献记载，形成了我们可以借鉴的历史知识，也是我们鉴古知今的实质所在。历史，就是通过这样的几个层面，总结着过去的人生，形成全部人生的经验，并指导着今后的人生。

历史是人生，是经验，简直不忍直视曾经的自己，浅薄地以为的历史仅仅就是那些事件。虽然历史看似需要诸多总结与知识的提炼，然而，历史并不因一个人知识储备的不够就绕开谁。中华民族的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地受着历史影响。想想新冠肆虐的现在，对比一下大多数居家隔离就出现生存危机的美国人、欧洲人，我们广大中国老百姓，哪个不是有至少半年一年的生存储备？这种生存经验来自哪里？来自祖祖辈辈的人生积淀，来自历史上全部的人生经验。

历史精神是什么？

钱穆说，历史精神就是历史事件远从过去、透过现在而直达未来。

这样的表述让抽象的文字一下子接了地气。三个时间维度很明确，逻辑清楚，我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历史事件从时间维度上是过去的，承载的历史精神却一直没有过去，在影响着当代人的思维，影响着当代人的价值取向，因此也将影响着未来。

再说的更为具体一些，这种精神就是我们的“士君子”精神，是道德的精神。它支撑着中华民族在历史长河中“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不是“分崩离析”。

何为士？知识分子？读书人？都不恰当。士是政府中的那批读书人，不事生产而有家庭，不能经营私人生活，却肩负治国，平天下的重任，就像半个和尚，半个传教士。

何为君子？君子可能不参政，可能不立功，甚至远遁山林，但是其内心修为，其道德精神，影响了同代人，乃至后代人。《左传》说的“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以“立德”最为古人推崇。

士君子们用入世的行为和出世的修养，在中国历史长河中持续发挥着精神导师的作用，形成了中国的历史精神。

如何在历史中寻找答案？

钱穆说“讲历史应该注重此两点：一在求其变，一在求其久。我们一定要同时把握这两种精神，才能了解历史的真精神”。

钱先生讲述的史学方法提供了寻找答案的途径。辛亥革命以来，尤其是先后经历过“新文化运动”“文化大革命”，大量西洋先进科学技术和思想方法涌入中国，我们全然摒弃古代文化，学西洋，学苏联……他说，是时候用沉静的理智看看我们以往的历史。

我想，当我们说“不忘初心”时，应该也包含着理性地看待承载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当我们说“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使命时，应该也包含着中国历史知识的复活。我们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何为中国特色？简单说来，就是根植于历史的现代解决方案，用史学方法来描述，就是我们在相应现代变化的同时，也在持久的精神世界找到适合我们自己的答案。

历史精神最重要的部分是什么？

钱先生认为，士是中国社会的重要组成。这批人拥有最高的人生理想，肩负起了民族国家的责任，虽然大多来自农民阶层，却凭借“寒窗苦读”改变了命运。他们的存在反映了秦汉以来，中国社会一直主张“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参加政府的能者们，绝大多数是来自于农民阶层，当时的政府就可谓是人民政府。

他们带着来自农民阶层的均产理想，带着着日复一日内修而成的君子道德精神，带领着中华民族走过几千年，虽未大富，却也绵续长久。

我们常说一句，五四以来无大师。为什么？士的质量变了，每个人都开始追求个人自由，也不再受中华文化内在修养的束缚，失却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魂”。

今天，强调党员的先进性，开展创先争优、两学一做，究其实质，就是在提高士的质量。

钱穆说“我们以往中国文化还要自觉地站起来，那么中国才有新希望”。

这不是让我们具有文化自信，继而复兴中华民族吗？！我为钱先生的未卜先知感到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