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曹陀合体
文学作品中最喜《红楼梦》,作家里最喜陀思妥耶夫斯基。之所以不提作者曹雪芹,因《红楼梦》足以代表他;而不说《卡拉马佐夫兄弟》,因陀思妥耶夫斯基无法被一部作品所代表。
小说是关于人的,自然离不了“人性”。有的作家偏爱剖析,有的作家偏好呈现,无优劣之分,实属表达上的喜好。在剖析人性与呈现人性之间,我选后者。《红楼梦》就是一部将人性精摆于台上的巨著。格局、视界和语言是我判断小说价值的依据。格局不只是规模,还有体系。红楼最吸引我的是它的格局和语言。庞杂不乱的格局,看似波澜不惊的单元场面却汹流暗藏。受年龄和阅历的限制,在第一次看红楼的11岁的年纪,我只挑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情节。双眼如装了定位器,能迅速锁定宝黛,其他人等一律略过。第二次看红楼,为了能读完全篇不分心,我给自己定了个“找丫鬟”的目标,一遍下来,各色丫鬟呈于纸上。此后每读一遍,都会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如此以往,共计通读近十遍。这是除了《圣经》之外,我最愿意不断重读的大部头了。也看过一些评红楼的,比如把细节解析略显牵强的刘心武,学者身份强于学者内涵的俞平伯,结合美学与哲学的角度进行解读的王国维……众多大家对红楼的评析尽都不同,详略深浅各异,不也应了那句“假为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么。于是,再也不去理会各家赏析,只读原本。
格局大且稳,与写作视角离不开关系。我总以为写作视角不止三种。拿第三人称的上帝视角来说,“上帝”也会有偏爱的,一般情况下偏爱的是主角,或是主要的配角,即“上帝”假借小说里的某个人物来展述。《红楼梦》是全上帝视角,曹先生没有视角人物上的偏爱,才能妥妥玩转鸿篇巨制,小说也才能容纳尽可能多的人物关系和各线故事。
《红楼梦》语言的精妙自不必说,形神兼备。不少人尝试过续写红楼,乍一看,颇有曹书韵道,实则只仿了形。形可学,神不可复。爱好红楼的作家最多也只是做些考究和评述,谁曾肆意续写。若真爱红楼,就多多细品,或另开新作,出个《甄嬛传》、《如懿传》也是极好的。
论格局,陀思妥耶夫斯基(下称“陀氏”)的作品不及红楼;又因译文的原因,语言上也难以和红楼媲美。但,陀氏有视界。所谓文学的视界,是对人性不断的追讨所到达的高度。徐晋如说:“一切考据逃不过被引的命运,不朽的是精神力量而不是科学。人文学科的传世之作,都因作者鲜明的思想特质和独特的性情而以存在。”
红楼起于虚空,归于虚空,陀氏则是“在彻底了解人之后,依旧可以爱人”。这是截然不同的视界,陀氏的视界源于他的信仰。视界可以弥补一部分格局上的不足。国内有我喜欢的一位作家——北村,他的《周渔的火车》、他的《玻璃》,他的《愤怒》,同样走的罪和公义、爱和真理的挣扎之旅。他有视界,可惜不再投志文学。
期待着,某天有这样一位曹陀合体的大家,从时光那头从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