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簪
沈慕秋在等一个人,至于等的人会不会来,他也不知晓。
他只记得那日从雪地中醒来,全身酸痛,好似被人打了般。可仔细检查,身上什么伤痕也没有,一脸茫然的准备起身,却发现手所触之处有些异样。
一根紫檀木簪在雪的遮掩下露出了边角,看着做工精致的木簪,沈慕秋只觉心神恍惚,这簪子,好像在哪见过,却又说不出是何人所佩戴,他只记得,梦里好像有人在唤他,他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将木簪拾起细心收好,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籍,背笈往京都赶去。
沈慕秋乃一介书生,家在江南小乡镇中,自幼家境贫寒,因着天资聪颖喜读书,其父毅然将家里的老黄牛卖掉,七凑八借给他筹好了上京赶考的路费。
临行前,娘塞给他一双新纳好的鞋,笑呵呵的道:“穿上新鞋暖和,赶路也方便……”
他看着脸上布满倦意,却依旧强打精神笑意晏晏的娘,含笑道:“儿知道,只是娘做的新鞋,孩儿舍不得穿……”他娘闻言笑骂道:“你这孩子,净会哄娘开心……”
从爹的手上接过包袱,嘴巴张了半天,却没吐出一个字。他那一向话少的爹却似转性子般,大手拍着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家中一切事由爹娘处理,儿莫要太挂心。只盼儿高中及时归来,和爹喝着小酒,听听你口中的京城是何等繁华……”
沈慕秋听此身躯一震,道:“若儿高中,不仅要和爹说说京城,还要带爹娘去见见京城什么样……”
他爹闻言大笑道:“好,爹娘在这等你……”跪别爹娘,沈慕秋就此踏上了京城之路。
掐指一算,行路已有一月有余,临近京城时,却遇上了鹅毛大雪,从小生长在南方的沈慕秋哪见过这阵仗,一边惊艳于雪景之美,一边犯难。
大雪封路,不见人烟,该如何去留。就在沈慕秋在雪中踱步思考时,老远跑来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恶狠狠的喊着:“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读惯圣贤书的沈慕秋见状不由暗叫不好,却还是强装镇定道:“大哥,你这话有问题……”
山贼头子闻言挑眉道:“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喊的这个口号,哪里不好了,莫要胡说八道……”
沈慕秋微摇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归国家所有,哪里是你们开的?再说这路,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就算要给买路财,也得给路过的每一个人才是,这路,岂能靠你我一两人之力成哉……”
山贼头子被驳的无言,扬起大刀骂道:“老子最恨你们这些读书人,一肚子歪理,今儿个,要不留钱,要不留命,你自己选……”说罢朝旁边的兄弟使了使眼色。
沈慕秋闻言正色道:“钱财乃吾之,汝取,于理不合。吾命,乃吾爹娘给之,汝要,万万不该……”
山贼听此破口大骂道:“什么吾?汝?万万不该的……今儿个算你倒霉,钱财,我照拿不误,你的命,我也要定了……”说完就挥刀向前砍去。
眼见着大刀砍来,沈慕秋慌忙一躲,摔了个狗吃屎,却也恰好躲过这一刀。赶忙爬起,趁着有空隙立马跑了出去。
一个文弱书生怎么能抵得过五大三粗、刀口上讨生活的凶狠汉子,不多时,沈慕秋陷入了包围圈,看着山贼头子阴狠的笑时,沈慕秋只觉:“吾命休矣!”
认命的蹲在雪地上,紧紧护住头来抵抗四面八方的拳打脚踢。刀光闪过的一霎那,沈慕秋闭了上眼,心中暗暗发誓,要是能躲过这一劫,他要捉尽土匪山贼,为枉死的读书人讨个公道。
这是沈慕秋晕倒前的记忆,醒来时,那些山贼已没了踪影,难道他们放过自己了?不可能,那贼头子凶狠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紫檀木簪上刻柔白二字,莫非救我的是个姑娘?思来想去,沈慕秋不禁失笑,只觉自己荒唐,荒郊野外,哪里会有姑娘的影子?就算有,自己七尺男儿尚不能抵挡那些个凶神恶煞的贼匪,更何况是弱女子?
那梦里温柔的女音喊道:“公子快些醒醒……”又做何解释?这声音,就像是真的有人在呼唤自己。鬼使神差般拾起簪子,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往京城赶去。
一身狼狈的到了京城,在客栈中休养几日后开始了苦读。闲暇时分,沈慕秋偶尔会拿起那根收藏许久的木簪,猜想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何模样。
时光飞快,转眼已到科举考试之日。瞥见周围跃跃欲试的考生,沈慕秋笑着点点头,一脸从容的进了考场。
那天报喜之人来时,他正在客栈里当跑堂招呼客人。报喜之人连连呼道:“沈状元何在?” 他闻言身形一愣,报喜人话刚落,好几个考生应道:“在这在这……”
手上动作未停,耳朵一丝声音都未放过。看着报喜人核对身份,不住摇头,沈慕秋朗声回道:“在这……”
报喜人闻言连忙寻找声源所在。瞥见一人身穿粗布衫,手上提着茶壶,周身有着掩不住的神采。小跑着过去,却被对方容貌所惊艳,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五官完美的搭配,暗叹道:“潘安也不过如此吧……”
收起一脸的惊讶,报喜之人仔细核对身份,然后含笑回道:“恭喜沈状元,今儿个我算是见到才貌双全的人了……”沈慕秋闻言和煦一笑,道:“谢大人夸赞……”言罢将碎银子递上。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此刻形容的便是沈慕秋了。在京城停留数日,便马不停蹄的往家乡赶,一进乡,村里的祝贺声就接连不断,夹杂着鞭炮、锣鼓齐鸣,直让沈慕秋有些受不住。
圃一进门,沈慕秋就看见爹正热着酒,笑眯眯的看着娘忙活。小心翼翼的走到爹面前,含笑道:“爹,娘,我回来了……”
他爹闻言含笑道:“我知道,快些坐下,酒,爹正热着呢……”
“京城繁华吗?”
“挺繁华的,人很多,有很多新鲜的物什,但有一点不好……”
“哪里不好了?”他娘好奇的问道。
“没爹娘在身边,再好都不好……”沈慕秋微笑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孩子心性,如今你当官了,为人要沉稳些……”
“爹,我知晓……”
“慕秋,如今你高中,是不是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娘,不急,我要先做出一番政绩,这样才不负皇上所托……”
“都说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啊……”
“孩儿,孩儿真的不急,爹娘,莫说了,快些吃菜吧……”
一月后。
“那日,我便是在这儿遭山贼打劫,险些丧命,今日,我们要一举拿下他们,将他们绳之于法,为过往的行人讨个公道……”
“你还记得我吗?”沈慕秋看着贼头子笑道。
“你,你怎么在这,算了,这辈子最不该打劫的人就是你……”
“打劫我不该,打劫过路人更不该,强夺钱财不该,谋财害命更不该……”沈慕秋正色道。
“你说的对,那日神仙都给我惩戒了,我该收手的……”贼头子心有余悸的说道。
“神仙?你莫要说些谎话诓我,更休想借此逃脱……”
“那日我的刀明明砍向你,却突然止住了。然后一个女子出现,我以为是哪家黄毛丫头戏弄我,便破口大骂,谁知我和兄弟们就腾空飞起来摔出去了……”
“此话当真?”
“当真。”
“怪不得我那日醒来,身上酸痛却无半点伤痕,原来是得仙女相救,那这木簪,应该是她不小心落下的吧……”沈慕秋思索道。
与此同时。
“雪女柔白私下凡间,肆意使用仙法救人,干预人间之事,破坏天庭秩序,实属不该,今罚面壁思过千年……”
“柔白,你这是何苦呢?红尘俗世,本就不该贪恋,如今,你为了救他,丧失百年道行不说,还被禁足千年,你怎么这么傻?”
“那日见他笑意晏晏,欣赏雪景时,我就知道他是我这辈子的劫,莫说百年道行,就算修为散尽成为凡人,我也甘之如饴……”
“沈大人,太阳下山,你该回去了……”
“好……”
“慕秋,你莫不是中邪了吧,怎么隔三岔五就往当初差点遇害的地方跑?……”
“娘,我在等人……”
“慕秋,这业绩你也有了,该成家了吧……”
“爹,我在等人……”
“沈大人,这儿景色真的这么好看?”
“景色一般,却是我和她相遇的地方……”
“和谁相遇?”
“说了你也不会信……”
“沈大人,你怎知我不会相信?”
“你这人好生厌烦,我在等人,莫再扰我……”
“原来大人在等人啊,那柔白的簪子何时归还?”一个女声含笑道。
“你是柔白?”沈慕秋激动的回头道。
“大人,我的簪子……”
“呐,你的簪子……”
“大人能否帮我戴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