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间

第一眼望见儿子的身影时，我不免吃了一惊。在一群披挂着厚重冬衣，推着大大小小行李箱的旅客的簇拥中，他身着白色短袖，像是不知从哪里穿越过来的，提着简单的行李，神情自若地踱出了接机口。儿子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去美高读书，阔别三个多月，见到父母好像也没有太多激动，言语和神色中明显多了些沉稳。打量着眼前的他，十六岁的花季年龄，个子却以比我高出一个头，时间过得真快，恍惚中他还是那个圆圆脸胖呼呼经常逆反惹人嫌的小男孩，不知怎的就出落成一米八的半大小伙子了。

一路上和他散漫地聊着留学生活中各种看得惯看不惯的人和事，吃得惯吃不惯的食物，以及有感觉没感觉的歌曲等等。突然，他叹了口气说，好怀念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啊，不明白为什么人年龄大了就活得麻木了，感觉不敏锐了，要加强感觉就要加强刺激，比如吸毒。我听了先是吓一跳，然后深以为然，于是请他继续深入聊聊那两种感觉是如何的不同。

显然由于我认真地表达了兴趣，儿子低头蹙眉思考了一会儿，说他小学三年级之前，好像每一天都是新的，虽然每天过着相同的内容，但其实感受却都不一样。哪怕每天都在上学、放学、回家，却活得非常投入，而非随便过掉一天，好像一切都刚刚开始，对未来很有希望似的。我认真地听着，不断点头以资鼓励，此时咨询师的功力得以发挥，尽量只提问不打断，好使他的思绪在自由联想中继续滑行。

其实我特别喜欢浩瀚的星空，他说，还有海洋，必须有沙滩、椰树的那种，星空和海洋都是一望无际的，没有城市的喧嚣，思绪可以自由翱翔，这种情况下就可以有浪漫的想象。哦？我表示好奇，怎样的浪漫？你可以幻想有一个人陪伴啊，不是现实中的某个人，和真实的人一旦发展关系，总是要走向结束的。因为一个开始总是意味着一个结束，就像一个人一旦出生，生命就开始走向结束。而幻想可以无止境，那个时候没有旁人的干扰，反而可以获得最深切的理想体验，沉浸在这份快乐中获得的兴奋感远超过现实的满足。再比如有时候听歌也会有这种感受，但歌不是你写的，总会被别人的节奏和歌词限制住，旋律一旦改变，感觉就随之消失了。所以，他若有所思地总结到，要形成这种鲜活感觉的必要因素，就是要有无限可能的幻想。

可是为啥人长大了，这种感觉就少了呢，或者人为什么会越活越麻木呢？我继续问他，同时也是在问自己。唔，恐怕是小时候的头脑比较容易放空吧，幻想是务虚，长大以后各种身份、责任、要做的事情太多，压力和焦虑也多起来，用来务虚的时间就少了。嗯，这回轮到我若有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