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怨七

苏默月进京已是数日，中元第二日，他便来恒王府拜见恒王。或许是两家的关系，更大一部分是苏默月跟随恒王在军中多年，又是少年英才。一向不愿结交大臣的恒王对他多有器重，常命温以南邀他过府叙事。

苏默月来的越频繁，温若萱的心却是越不安。每当苏默月来总要给温若萱带些时兴的小玩意，有时是如意馆的点心、有时是东西大街上稀奇古怪的的琉璃灯。

恒王和温以南好像乐的其见，温若萱却高兴不起来。郁李传出去话，祁良那边却没有半分消息传来。

温若萱这些日子在府中闲着无聊，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紫苏说城西的院子已经修好了。想着近日被苏漠月烦的倒是没有时间去，今日无事便去看看吧。

祁良这两三年里收养了不少的孤儿乞儿，养在暗处。自打温若萱进京，这暗处的生意便交给了她。

温若萱本以为祁良不过是培养了一群暗卫，留以他日之用。却没料到祁良这些年准备了什么。

他把收养的孩子按其资质，教以不同东西。收养的孩子大都一十二岁，被街上捡来能吃饱穿暖自然是想留在这个安身之地。祁良就像当年为温若萱一般请来老师，教他们文韬武略，经商之道。

可以想到五年之后，这些孩子在朝便是出入朝廷的王侯将相，在民便是士子鸿儒、皇商富贾。想想这便让人觉得可怕，祁良那句不争朝夕果真并不是说说而已。

温若萱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镜中的面孔精致而细腻。美丽的让人心悸，眉眼中的淡然和傲气让人陌生，这还是当年那个衣衫褴褛朝不保夕的小女孩吗。

温若萱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我没有这样一张脸，那，是不是我也是养在通州的那些孩子中的一个。我是不是会饿死街头，是不是出现在秦淮哪座画舫之中。

“主子，外面的马已经备好了，紫苏已经先去那边打点了！”郁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假意没有看见温若萱茫然无措的表情。

“那便走吧，晚上一点又要遇到他了。”温若萱叹了一口，无奈的道。

“主子这几年来倒是第一次这么躲着一个人，这苏大人也是难得的缠人。”郁李的话让温若萱顿时想明白一件事，这是我自己的家，我躲个什么劲。

虽说恒王一门门庭光彩，温若萱这一年来也备受皇上青睐。不少高门士族想要攀上这门亲，只是这少年得志的苏小爷来抽什么疯。

温若萱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整整衣服，祁良到如今也没传话过来，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城西的院子原是一块皇室跑马地，只是那里地方离京城太近又跑不开。慢慢的便荒废了，自打温若萱接手暗中的事情时便着手添了一些孩子用作暗卫。只是通州太远，心腹的人还是养在身边的好。

原本温若萱还在愁没有地方养着这帮人，上个月不过是遇见九城兵马司时提了一回，想在京郊找个避暑的宅子。原是温若萱拿了五万两银子让他置办，没一个月，兵马司便办好了，还给恒王府倒包了三万两银子，说是给帝姬安置宅子。

城西的宅子有些偏，但修的精致的很，很像大户人家避暑的地方。在别院正门看倒是隐蔽的很，门是新上的漆，门上还没有匾，想是等着新主人来题字。

“主子来的好快，里面已经安置好了，主子还是里面转一转吧。”紫苏自院子里迎了出来，笑语盈盈的向郁李扶着的温若萱福了一福。

城西原有个小湖泊，叫垂柳湖，因着湖边绿柳垂立因而得名。兵马司修缮宅子的时候便把湖也圈了进来，整个宅子倒是透着隐士仙居的意思。

“兵马司倒尽了心，听说没少往宅子这边跑呢。”郁李扶着温若萱的手上了黑漆灰瓦的垂花门台阶，像是不经意的说笑。

温若萱笑着打趣郁李“怎么？他来的勤快还是他手下的人来的勤快。燕京中侯门氏族数不甚数，兵马司要是没有些心思也呆不下去。你怎越来越唠叨了？真是比得上学堂的老夫子了”

郁李红着脸嗔道“主子，奴婢还不是担心……”“好了，好了。赶明个我让兵马司歇歇，少来这闲逛。”温若萱连忙保证，这才堵住郁李的嘴。

“通州……那边……如何了？”温若萱抬眼看向紫苏。自打她接手了暗中事情，便把一些事情交给了稳重的紫苏。

“主子放心，通州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只等着这边宅子修好了就安排人上京。”紫苏顿了一顿“那些孩子也都是挑了极好的，剩下的也神不知鬼不觉。”

我温若萱着郁李的手绕过壁影，看着铺的严丝合缝的青砖甬路，望着两旁高高的粉墙，竟然有种看不到尽头的渺茫感。

如若不是这张脸，我是不是也他们其中的一个呢。就这么想着，温若萱突然觉得身边的空气稀薄里起来，一股难掩的泥土腥味冲进鼻子里。胃里突然难受了起来。

郁李看着身边温若萱难看的脸色笑道“主子转了这么大一圈怕是累了。这也不早了，午膳还没用。不如去如意馆转转，上次主子还说蟹粉酥做的好。”说着向身边的紫苏使着眼色。

温若萱点点头告诉紫苏留下料理宅子的事情，便出了宅子。郁李小心翼翼服侍温若萱上了马车，殷切的拿了绣着鹅黄色梅花的迎枕。给温若萱端了一杯松针梅花茶，若有所指的说“主子原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现如今既已接了手，也应该慢慢习惯了去”

温若萱神色倦怠的靠在软软的迎枕上，闻着松针淡淡的清香才去了胸中那股闷气。静静的看着茶盅里浮浮沉沉的花瓣，半响回过神来“逛了大半日，倒是累了，如意馆便不去了，回府吧。”

抬眼看着郁李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不由一涩。温若萱翻过身子躺在迎枕上，慢慢的闭上眼睛“郁李，再等一等、等一等。”

她们都是很不安的吧，患得患失的郁李、今日沉默寡言的紫苏。温若萱自嘲的扯动嘴角：我今日的所作所为让她们不安了吧。

马蹄声落在冰冷的青砖上，单调的哒哒声把时间骤然拉长。也不知道过来多久，马车走走停停。大约过来半个时辰，马车拐了个晚停了下来。

温若萱睁开一直假寐的眼睛，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郁李我们快些回院子去。明个还要去见九城兵马司呢。记得告诉紫苏把那三万两银子拿去给他，就说这些日劳累他们的人了，给他们买酒吃。”

郁李不由的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她知道，主子一定会做的，只是时间罢了。

温若萱看着郁李的神色却越发的心酸，她们一定很担心吧，要不怎会小心到这般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