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陪伴营作业06～高贵

史记作为史学名著，为列国列公、王侯将相记传立名，而作为＂推动历史前进＂的人民群众是没资格活跃在太史公笔下的，决不是太史公反动，不过是他老人家秉承历史一贯作法而已，无可厚非。

但是，太史公深邃的眼睛透过时空的尘埃看到了几个布衣侠士，并且专门为其独占史记一篇，曰：刺客列传。记述春秋战国几百年间的五位侠客：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荊轲。这才使得他们的＂英雄事迹＂流芳百世，后世的侠义精神多半源之于此。

五侠之中，我最崇敬的是聂政，这里的高贵也是指聂政姊弟，他们的人格、他们的自我、他们的坚持。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轵深井里是何处？我不知道。查了资料大概是魏国人，因为避仇，与母亲姐姐到齐国以屠狗谋生。是标准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布衣百姓。韩国大臣严仲子与相国侠累结仇、避难齐国，听说聂政神勇，以百金相赠、请其刺杀侠累。聂政断然拒绝，理由是母尚在、姐未嫁。严仲子反复赠金、聂政屡次拒收。

过了多年，聂政母亲去世、姐姐出嫁，严仲子也早已离开齐国。但是，聂政却觉得是时候报答严仲子的知遇之恩了。他几经打听，西去濮阳找到严仲子，说：现在我可以替你报仇了！严仲子怕他一人不行，提出给配备壮士辅助他，聂政断然拒绝，“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岂不殆哉！”

然后单枪匹马一短剑，直闯韩国相府，以万夫不挡之勇刺杀侠累。然后，重点是这个然后，聂政以剑划额、生生剥下面皮、挖掉双眼，仰天大笑，最后以短剑划破腹部，轰然倒地！壮哉，壮士！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那只看到了聂政的勇武壮烈，接下来的故事才表现了聂政姐弟的高贵。

当聂政暴尸韩国市井之时，姐姐聂荣似乎有不祥的预感，从齐国赶来观看，纵然聂政自毁容貌，聂荣依然从破腹剑法中认出了弟弟，不仅抚尸大哭，韩国人见了，大惊：

你不知道君王要查凶手的来历吗？

聂荣哭道：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柰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这就是我的弟弟聂政！他一定是怕连累姐姐而剥面掘眼，我岂能让弟弟英名无传？！然后三声“天哪！天哪！天哪！”大悲而死于聂政之尸体旁。

晋、楚、齐、卫各国贵族听说之后，都不禁感叹：“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读到这一段，无比动容，弟弟英雄、姐姐壮烈。其实，严仲子虽知遇，聂政并未受其恩，且多年过去，严仲子也不再强求，聂政完全可以不予理睬，过自己的生活，但是他的高贵在于他听从内心的感觉，贵为卿相的严仲子知遇他、尊重他，他虽然嘴上没有承诺、其内心早已决定追随，如同季扎挂剑，因此在聊无牵挂之后毅然践诺赴死；聂荣在弟弟死后，也可以继续生活下去，韩人是无法辩认聂政身份的，但是，她的高贵在于决不能苟且偷生而埋没弟弟的英名，用一种决绝壮烈的牺牲震惊了韩国、震惊了列国，也一直震惊世人。

我很奇怪，作为贵族的严仲子为什么在聂政毁容暴尸之时不去为聂政正名、不敢担当？这种知遇未免有点假惺惺、恐怕就是为一己私利牺牲他人罢了，我认为聂政其实为他去死并不值得，严仲子这样的贵族其实并不高贵。而姐姐聂荣从齐国跋涉千里认尸于韩国，不愧于一个布衣女士（士人）！

无愧于心、决不降低对自己品格的要求，即使无人监督，一样坚守是非原则，这才是无法超越的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