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来潮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湾湾川，诗意的地方，2022年，农业农村部推介“中国美丽休闲乡村”，她是其中之一。

湾湾川守着大雅河，大雅河前行不远汇入浑江。红尘的交响，大河的喧嚣，历史走廊的风声，这些声音的汇集，变身为丰富的养分，彰显这里文明乡村与自然景观的卓尔不群。

湾湾川丰饶美丽，以栽植酿酒葡萄为特色，再加上全域旅游带来的商机，村里几乎家家开起农家乐。

湾湾川是个有活力的村庄，她的活力不仅来自天时地利人和，还来自我听到的各种声音。来自湾湾川的和声，日复日、年复年，不眠不休。

湾湾川的狗狗们，都被拴在各家院中，不准它们随便乱窜。许是因为圈养，有地缘优势和主人仰仗，狗狗们特别能叫。不必见到生面孔，一只鸟落在院中，狗狗发现了就会发出愤怒的狂吼，其它狗狗不明就里，也会怒发冲冠，起来帮腔作势，刹时犬吠四起，形成翻江倒海之气势。

有一天黑云压顶，呼呼刮起大风，狗狗们又集体狂吠。我站在院中，竟听出了杜比环绕的层次，体会到只有电影里才有的阵势，似乎要发生些什么的前奏。

湾湾川的清晨，有此起彼伏的公鸡引吭高歌，白天狗吠的间歇，也有下过蛋的母鸡在咯咯达、咯咯达。只有在晚间临睡时，相对显得宁静。不过也有人在街上偶然相遇，说起应季的农活，唠叨张家李家的掌故，伴随爽朗笑声的东北乡音，冲破空气阻隔，无拘无束，直接奔向我的耳底。

有种声音我特别期盼，是京东小哥哈弗车的鸣笛提示。那“滴、滴”声一起，就要赶紧跑出去，送货车就停在大门口。乡居生活的日常，在“滴、滴”声中轻松解决，购物如此方便，感觉一切很现代。

“羊肉，新杀的羊肉！”

一听电喇叭传来这种声音，就知道是卖羊肉的靳老三来到了湾湾川。他骑着一辆摩托，戴着头盔，热死人的盛夏都穿着长袖衣服。

通常在我早晨还没有起床时这声音就在门前响起。等我洗漱完毕要做饭时，“新杀的羊肉”又过来了。

可供他卖肉的村子有五六个，再一蹿就去了别人的地盘，他的羊肉卖不完，就在马路上来回扫街，有时到了中午，他还会杀一个来回。整个一上午，“新杀的羊肉”忽然就会冒出来。

他的摩托车后货架上放着一个塑料筐，里面用白布裹着羊肉，后车轮两侧挂着两个桶，一个里面装着羊杂，另一个装着蒸好的羊血。羊血蒸得火候很好，颤悠悠的，虽嫩却不碎，切出方形的块，断面处没有一个蜂眼。

靳老三卖的是本地的山羊肉，人们通常买来喝羊汤。喝羊汤有讲究，汤料里除了羊肉，还要有羊杂、羊骨、羊血，他就是照着喝羊汤备的货。他都是晚上杀羊，起早出来卖，羊肉比城里的新鲜，村里人喝羊汤不必进城，靳老三驮着一个流动的肉铺。

“新杀的羊肉”刚走，又传来女声卖豆腐的响亮吆喝，过来一个漂亮的乡妹子。

豆腐的吆喝很有特色。先是嘴唇聚拢到一起，豆字憋在口中，积聚起足够的力量，然后张开嘴，带着强大的气流，喷出后一个字，整个音律就是：豆——腐！“腐”字甫一出口，戛然而止，因为短促更加有力。

乡妹子的声音甜而圆润，卖豆腐和“新杀的羊肉”比起来，一个柔媚，一个粗犷。

以前夏天从来不买豆腐，传说这个季节豆腐作坊里苍蝇多。有一天，抗拒不了豆腐的香气，也出去买豆腐。

问乡妹子：你家豆腐坊有没有苍蝇？

这话没过脑子，蠢得自己都想笑。

乡妹子倒也不恼，但口气颇为严肃：“现在门窗全有纱网，什么虫虫能够飞进去？”

又问：“那院子里也没苍蝇？”

“院子里有的是鸟，燕子，麻雀，布谷的，全吃苍蝇。”

我信了，和我家一样式儿的。我的前后院苍蝇是稀客，但鸟类着实不少。燕子在门前做窝，有时都飞到屋里。还有布谷鸟，它的叫声令我着迷。只可惜我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鸟。

麻雀的叫声没有布谷那样大气洪亮，尖而细碎，时而单独啁啾，时而嘈杂一片。它们黑压压成片在菜地里觅食，头一点一点的，仿佛高兴地吃着自助餐。常常在初秋之季看它们，太阳还没有冒红就活跃在菜地里，连蹦带跳在叶片上找寻菜青虫，或伸长脖子，把个尖尖嘴儿探进菜叶的凹陷处去吸食露水。

燕子也是成群结队。一次燕子飞进屋往纱窗上撞，我出其不意抓到一只，拿到室外，把它放了。

燕子长相秀气，比其它鸟儿更可爱。黑亮的燕羽，手摸上去柔滑如缎。听它们呢喃如吴侬软语，迷人的不得了。它们时常轻轻巧巧立在穿院而过的电线上，气压低的阴天，就在房前屋后低空滑翔，划出一道道优美的长弧。

我时常抬头望向房前的山里红树，那里不时就会飞出我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或许当下，林木越来越茂盛，最适宜鸟儿繁衍生息。

村庄还不时有发出其他声响的电喇叭，来自半截子、小皮卡、大小不一的电动三轮车。有收废品的，有卖丹东海鲜的，有大集散场之后路过的，有收鸡收鸭收鹅毛的......走一段，停一会儿，一遍又一遍地喊，不厌其烦地喊，直喊到有人聚拢来为止。

收破烂的有好几拨，仿佛一切无用之物，在他们眼里皆有大用，常常被他们最响亮的“高价”二字所诱惑，情不自禁在家里撒摸一圈，看看能不能凑点东西，拿出去和他们做场交易。

煞费苦心攒了六个月，半经编口袋易拉罐、一堆纸板箱。拿给那个成天吆喝喊换钱的，只给了我哗啦啦一把硬币，数了数，两块钱。

有农村大集散市后携剩余商品经过的，也在马路上用电喇叭喊。吃喝日杂，化肥农药，不一而足，妥妥小超市。

现在省事，商家不用背个挎包在里面翻腾找钱，车厢板或车门子上贴张二维码，或买或卖，微信结算。

卖羊肉的靳老三也用微信。骑摩托带风，靳老三把收款码贴在外衣的里怀。谁买了羊肉，他便扬起衣襟，买者伸手机向那里一扫，便发出收款到账的提示，交易完成。

乡村大集与乡村游商比肩而立，是风景，也是刚需。逛荡惯了城里超市，偶走一趟乡村大集，那绝对是一种全新体验。宽敞的露天地，人们扯着嗓门询价砍价，一旦成交，双方高兴，顺带聊上几句，没准绕来绕去，竟然是曾经的乡邻。

人为生存忙碌，鸟为捕食快乐。各种吆喝与天籁和鸣，仿佛万物来潮。

这是属于乡村的另种喧嚣，另种热闹。湾湾川也有青壮年外出打工，但乡村活力一直都在，天和地，山和水，更包括它的全部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