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一念沉沦》（下）
【短篇】《一念沉沦》（下）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 一念沉沦无归路，从此仙魔两殊途 【前情提要】：“师父，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在我身上多用一些情绪，就算没有爱，那恨也好啊。恨我，至少我还进了你的心里，总好过如现在这般可有可无。”
《一念沉沦》（七）
绝念回到房间，拿出锁灵镜，她曾求之不得的男人，此刻就在她的股掌之中。她终于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可为何没有丝毫喜悦？
是否绝望了太久，已忘了该如何表达喜悦？
唇角勉强撑起一个笑容，笑得倾国倾城，却苍白无力。
若辰在镜中，隔着镜面的结界看着她，他的眼眸深邃复杂，就这样一直静静地望着她。
绝念止住了笑，回望着他，同样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越看，越怨。
为什么他明明输了，还可以这般淡然！？为什么她自己赢了，却连笑容都是苦涩的？！
千年来的不甘与委屈布满心头。
一怒之下，绝念抬手在镜上画了一符，口中飞快地念着诀。
安若辰，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你永生永世活在我的幻境中，与我白首不离！
镜面突然亮起一层银光，仿佛黎明时的光，夺目璀璨。踏着银光，绝念融入镜中，进入了自己编织的幻境之中。
四周一片白雾茫茫，绝念轻轻挥袖，挥散了袅袅的薄雾，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个绝美的地方，漫地的奇花异草，缤纷耀眼，柳絮纷飞，小溪潺潺。
精巧的仙殿半隐半现在雾气中，显得朦胧而又美妙。
这是她曾经最爱的地方，是她曾经住了一百年的家，也是让她心碎的地方。
如今故地重现，看着那熟悉的一草一木，绝念心中百感交集。
“喻澄。”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绝念浑身一僵，一时竟不敢回头去看。
背后的人见绝念没有回应，便走向了她。
绝念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更是紧张。想来也好笑，她堂堂的魔使绝念，居然会为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而紧张。
一只修长洁净的手搭上了她的肩，绝念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有多久，师父没有这样接触过她了？
她已经记不清了。
缓缓的回过头，对上那双如墨般的黑眸，绝念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靠得很近，许久不曾离得这般近过，近得能清楚得闻到他身上的淡香，那是她曾经为他调得香，他本不喜，可她当初仗着自己年幼，耍着赖让他用。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的身上依旧还留着这味道。
难道是他还保留着她为他调制的香吗？
……怎么可能……这是她造的梦境，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心中的奢望。
绝念苦笑了一下。
“喻澄，你怎么了？”
若辰的声音响起，音色还是那不变的音色，可却不再似过去般冰冷。
绝念看到他的唇角扬起了笑，不由地愣住。
师父，在笑？
“喻澄，你今天怎么了？是病了吗？”说完，若辰抬手摸了摸绝念的额头，神色间尽是关心。
一个会笑的师父，一个会关心她的师父，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吗？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梦想成真的快乐？
“师父？”绝念艰难得吐出两个字，“你真的是师父？”
听了绝念的话，若辰又笑了，他的笑如沐春风，好看得胜过世间任何美景。可绝念却感觉这一切虚幻得很。
一个爱笑的师父，还是她的师父吗？
“傻瓜，我当然是你师父。你忘了我了吗？”若辰的手抚上她的脸，温柔得摩挲着。
指尖流连之处，绝念一阵战栗，不是因为害羞喜悦，而是因为紧张害怕。
若辰感觉到了她的害怕，越发的温柔缠绵。
“喻澄，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若辰啊，是你爱的人。”
《一念沉沦》（八）
摩挲着绝念脸颊的手指慢慢下移，捧住了她的脸。
绝念看着若辰的脸越来越靠近自己。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张俊颜向自己贴近，近到只剩一个呼吸的距离。
随后她的唇被覆盖，柔软，却冰凉。
绝念呆立在原地，连心跳都几乎停滞。她的唇正在被师父亲吻着，可她感觉不到一丝甜蜜。
眼前的人是她爱了千年的师父，可却没有灵魂。
她最爱的人在吻她，他们此时是那么的亲密，可她却觉得寒冷得可怕。
一个没有真心的吻，让她觉得自己更加可悲。
眼角一丝冰凉落下。
原来梦想和现实是不能同等的，她渴求他的温暖，他的关怀。如今终于得到了，才发现，自己梦想中的他，太过美好，美好的已不是他。
而她爱的，是原原本本的他，哪怕清冷，哪怕无情，哪怕不爱她，也好过如今这个只有皮囊的幻境。
绝念抬手将若辰推开，力道不重，但却坚决。
若辰一愣：“喻澄，怎么了？”
绝念摇了摇头：“我爱的不是你，你只是我的幻境，我原以为留住你的人我就会快乐。现在我才明白，我要的，并不是这样虚假的梦。留下一个没有心的行尸走肉，还不如什么都得不到。”
绝念向后一退，身边银光再现。她渐渐隐进了银光中，幻境也缓缓消失了。
“若辰仙君！仙君！”
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辰慢慢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身边的云水正担忧地望着他。
“仙君，您终于醒了。您这是怎么了？我叫了您好久，都没有反应。”
若辰望着镜面的结界方向，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云水一愣：“像仙君这样心无旁骛的上仙也会做梦吗？”
若辰起身，掸了掸自己的白袍，没有回答。
他会做梦，从千年前收下喻澄这个徒弟后，他便有了梦境，梦的内容每次都不一样，可梦里的人永远都是她。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该如此。他们是仙，他们的心中应该只有苍生，除了善，谁都不可以占据他们太多的心神。
于是，他越是梦到她，就越是对她冷淡；而他越对她冷淡，她就越想靠近他。周而复始，一个冷淡，一个热情；一个远离，一个进攻。双方凭着自己的毅力不断斗争着，最终将她逼成了魔。
作为师父，他该助她走回正道，可他并没有去努力。因为他害怕，怕多接触她一刻，自己苍生大业的理想便会为了她而崩塌，这个险，他不敢冒。
所以他宁可她沦落成魔，宁可她恨他千年，宁可她从此与他师徒缘尽，也不愿两人再朝夕相对，互相折磨。
他此生所愿，便是她能放下对他的爱。成仙也好，成魔也罢，他只希望她能快乐。
可如今看来，他错了。他低估了她对他的爱，他以为他的疏远能让她放弃，没想到却让她越陷越深。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身上，扰乱了若辰的思绪。
“仙君，这锁灵镜内为何会下雨？”
若辰抬眸望天，神情复杂：“那是因为她在哭。”
《一念沉沦》（九）
绝念独自坐在房中，锁灵镜被随意地扔在手边。这个她努力了千年才得到的神器，此时对她已经没有用了。
锁得住他的人，锁不住他的心，又有何用？
眼泪成串掉落，滴滴答答得打在镜面上，溅起了点点泪花。
这千年来被她隐忍得眼泪，她今天要一次流个痛快。
她要用眼泪来洗涤自己的执拗，来嘲笑自己的愚蠢，来祭奠自己的情殇。
“魔使大人。”门外有人通报，“魔尊在人间找到了游历的若炎仙君，正等魔使大人一同去降服。”
绝念抹了抹眼泪，冷声回答：“知道了，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绝念止住眼泪，整理了一下衣着，便拿起锁灵镜离开魔域，前往人界。
离开魔域，绝念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这还是她所认识的世界吗？
所到之处遍地哀鸿，正道之士与无辜百姓的尸体铺满了整条道路。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睛，触目惊心。
她以为自己经历了千年的苦楚，早已心狠手辣。可看着那尸横遍野的天下，她后悔了。她曾信誓旦旦得要毁了他的苍生，而今才发现，她根本做不到。他曾教给她的善，已深埋在了心里，让她永远无法做一个真正的魔。
可是，她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南海之畔，魔界正围捕着仙君若炎。若是单打独斗，那蓝魂夜不是若炎的对手。可现在整个括苍只剩下了若炎一人，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如何敌得过魔界众人。
若炎唇角渗着血，自知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魂夜的利刃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
“锁灵镜！锁！”
突然天空被镜面笼罩，刺眼的银光下，若炎被吸入了镜中。
若炎跌入锁灵镜内，括苍的弟子迅速围了上来。
“若炎仙君！您没事儿吧？”灵瑶将若炎扶起，愤恨地说：“现在连若炎仙君也被锁了进来，绝念那魔女真是太狠了，。”
若炎摇了摇头：“她是在救我。”
灵瑶诧异。
一旁的若清接口道：“魔界人多势众，若不是她将师兄锁进锁灵镜，师兄此时恐怕已成了蓝魂夜的刀下亡魂。”
若清和若炎对望了一眼。新来的弟子只知如今的魔使绝念是如何残忍嗜杀，却不知千年前的喻澄仙子是多么的善良纯真。
他俩同时看向若辰。若辰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紧紧盯着镜面的结界，看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眉头微皱。
两人轻叹一口气。
真是一段孽缘啊。
锁灵镜外，蓝魂夜望着天上的镜面，对绝念笑道：“就算不锁，他也气数将尽了。不过无所谓了，如今这天下，再也无人能与我抗争了！”
绝念微笑着看着他，没有回应。
蓝魂夜觉得有些奇怪：“绝念，把锁灵镜收起来吧。”
绝念依旧静静地微笑着，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念着咒。
须臾间，银光再起，除了蓝魂夜，魔界众人均被锁灵镜所吸，来不及作任何抵抗。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蓝魂夜有些回不过神：“绝念，你在做什么？”
绝念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我在偿还自己的罪孽。这场浩劫因我而起，也该由我了结它。”
锁灵镜内，因魔界众人被吸入，一时间仙魔两界又在镜内展开了一场大战。
所有人都投入了战斗，只有若辰。这个一直以守护苍生为己任的男人，此刻却没有去除魔卫道。而是独自站在结界边，密切关注着镜外的情况。
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他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
向来处变不惊的他，额头有了一层薄汗，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不断喃喃自语道：“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一念沉沦》（十）
“绝念，你要背叛我？！”蓝魂夜冰冷的声音响彻在南海之畔。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天下之主，风光无限；可此刻，他居然被自己最得力的属下出卖了。
绝念看着这满目疮痍的世界，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背叛？千年前对你的归顺，才是我对天下的背叛，而今天，我只是重新走回正道。”
蓝魂夜笑了：“凭你？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光凭法力，我的确是不如你。你杀我易如反掌，可是，你不能杀我。”
蓝魂夜一愣，疑惑地看着绝念。
“魔尊忘了吗？我若死了，那锁灵镜就失效了。”绝念的脸上扬起了明艳的笑容，她好久都没有笑得那么自在了，“所以，我和你这一战，若我赢，则你死；若你赢，我虽死，但括苍众仙也将被放出锁灵镜，没有了锁灵镜，你要如何和三大仙君斗？”
蓝魂夜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就这样被绝念引入了一个无解的难题中。
绝念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提剑直逼，不留一丝情面。
千年来的错误，今日该做个了断了！
蓝魂夜不能杀她，只能不断防守，这一仗，打得狼狈不已。
锁灵镜内，魔界的弟子已被解决了大半，云水停下手，目光习惯性地开始搜索若辰所在的方位。
可却发现，他还在之前站得那个位置上，丝毫没有移动过脚步。他的目光完全胶着在镜面上，死死地望着镜外的一切，一刻都不敢移开视线。
那眼神中，包含着紧张和害怕。
紧张和害怕……云水从未想过，这两种情绪会出现在若辰仙君的眼里。
可她现在却真真实实地看到了，那么的紧张，紧张镜外的人会受伤；那么的害怕，害怕镜外的人会发生意外。
记得绝念曾和她说过，她们俩都是输家。云水原本也以为她们是同样的人，以为这个世上的所有人对若辰仙君而言，都是一样的。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是不一样的。
这世上有一个人走进了他看似冰冷的心里，那个人让他褪下了一贯的淡漠，得到了他全部的关注。
只是，那个被他藏在心里的人，是否还有机会看清真相，明白他的心？
云水看了一眼镜面，垂眸轻叹了一声。
……只怕，来不及了吧。
现在的绝念正面对着一场生死大战，一双紫眸闪着慑人的杀气。
天下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法力高强的人，而是，不怕死的人。
这场战，绝念就没打算能活下来。所以她完全不作防守，不断得进攻着，招招都是致死的必杀。
蓝魂夜统领魔界万年，从未如此被动过。
一股被逼急的怒气直冲而上：“绝念！横竖本尊今日都是凶多吉少了，既然你不怕死，那本尊成全你！”
说完，蓝魂夜一改刚才的防守状态，一掌直逼绝念胸口。
绝念未作防备，被打退了数步，一口鲜血喷出。
“不要！”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从镜中传来。
看着绝念苍白的脸和不断涌出的鲜血，若辰目赤欲裂。
这一刻的若辰失去了所有的冷静，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出去，他要离开锁灵镜，他要去救她！
若辰凝聚全身功力，向着结界打出一掌，却被结界反弹，击退了数丈之远。
若辰知道锁灵镜是上古神器，威力无穷，以他的修为根本不是对手。
可是，他不愿放弃。
一次次出掌，一次次被击退；再一次次爬起，继续以他的血肉之躯对抗着强大的神器。
世人眼中永远屹立不倒的若辰仙君，此刻遍体鳞伤，一身永远干净素雅的白袍上满布着触目惊心的裂口，鲜血从裂口中源源不断的流出。
他安若辰此生何时如此狼狈过？可他完全不在意，此时他的心里，唯一想着的，便是赶去她的身边，救她。
千年来隐忍的感情，此刻全数崩溃爆发。
为了苍生大业，他可以冰封自己的感情，可以逼自己狠心，不去理会她的爱慕。他甚至可以狠心看着她一步步堕落成魔。
只要她能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平平安安的。
可如今，他发现，他也许就要失去她了。
若以后再也看不到她，若她死了……
这一点让他再也无法承受了。
《一念沉沦》（十一）
若辰一次又一次得与结界抗争着，就算伤痕累累，也不愿放弃。
就算是舍了这条命，他也一定要冲破结界，去救她。
收拾完魔军的众人终于发现了若辰的异样，连忙去阻拦。
“若辰仙君，您没事儿吧？！”云水第一个冲向若辰，试图阻止他，却被若辰一把推开。
“若辰，你疯了吗？这锁灵镜的结界怎么可能说破就破？！”若炎随后赶来拦住若辰。
“放开！”若辰挣脱开若炎的阻拦。
看着若辰执着的神情，云水知道，没人能阻止他。
既然拦不住，那就跟他一起努力吧。
云水提气运功，与若辰一起对抗着结界。
若清一惊：“云水！你在做什么！师兄疯了，你也陪他一起疯吗？！”
云水苦涩一笑：“你们没有动过心，所以你们不懂，这世间上有一个字，叫做情，它能让人失去所有的理智。若能救下绝念，莫说是耗尽若辰仙君的全部修为，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会义无反顾。所以，你永远拦不住一个为爱盲目的人。”
若清和若炎对看了一眼，自知无法阻拦。
“括苍众人听令！”若炎威严得喝道，“齐心协力，一切对抗结界！”
若炎一声令下，所有括苍弟子共同运功，试图打破这牢不可破的结界。
结界有了一丝波动。
若清大喜：“师兄，果然人多力量大，看来有希望啊。”
若辰依旧没有回话，眼睛继续紧盯着镜外的绝念，看着她嘴角渗得血越来越多，看着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看着她出掌的速度越来越缓慢……若辰的害怕到了极点。
锁灵镜的法力高强，如今结界竟有了波动，究竟是整个括苍共同努力的结果，还是……
因为锁灵镜的操纵者正变得越来越虚弱？
结界的波动越来越明显，若辰仿佛感觉到，绝念的生命也在一点一滴流逝着。
不可以！喻澄，你一定要撑下去。
等我，等我去救你。
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告诉你！
若辰汇聚了全部的功力，向着结界波动的最盛处出掌。他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次，他一定要成功！
结界被击中后，竟裂开了一道口子，银光从裂缝中绽裂而开，闪着耀眼的光，整个镜子开始了剧烈的摇晃。
在旁人正一边躲避着银光的刺目，一边努力稳住身形时，若辰已不顾一切地向裂缝冲去……
与此同时的镜外，正在激战的两人完全安雅去顾及锁灵镜的异动。
绝念终究是敌不过蓝魂夜的，她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内力，却依旧没能杀了蓝魂夜。
她挫败地喘息着，再也没有力气去出击了。
蓝魂夜冷笑一声，提剑直逼而来。
绝念本能得后退，却又在退了数步后，突然举剑直冲，自己硬生生得用身体撞入了蓝魂夜的利剑之内。
在蓝魂夜错愕之际，绝念的剑也已刺入了他的心。
“我犯得错，就该由我亲手了结。”绝念笑着放开手中的剑，看着蓝魂夜向后倒去。
然后她自己慢慢得也倒在了地上。
血渐渐得蕴开，与她的红衣融成一体，仿佛一朵绝美的花，在她身下盛开。
身体有些冷，眼睛有些模糊。模糊间，她看到，她最爱的那个人，正踏着银光，向她奔来。
他好像在喊着她的名字，他的脸上好像有着痛苦而又害怕的表情。
一定是她快死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
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痛苦。
然后，她被他抱进了怀里。
好温暖。
原来他真的来了。
临死前，还能再看上他一眼，真好。
《一念沉沦》（十二）
她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脸，一寸一寸得感受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他在她的耳边和她说话，声音中已带着哽咽。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她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师父，对不起……我毁了你的苍生……但我已经尽我所能在弥补了……请不要怪我。”
“我不怪你，喻澄，错的人是我，我从未怪过你。”
喻澄虽然听不清若辰说的话，但她看到若辰在摇头。她想，他应该原谅她了吧。难得他能这样耐心地听她说话，那就让她用这最后的一点力气，在多说些吧。
她已太久太久没能好好得和他说说话了。
“师父……虽然徒儿为魔千年，可你曾教我的道法，我一直在悟……虽没能大彻大悟，至少也悟了些皮毛……师父你说，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一定要成仙才能行善？……我想，只要心中有善，心怀苍生，无论是仙，是人，还是魔，都能行善……师父，你说我悟得对不对？……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和你一起参道了……咳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绝念的话，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
“别说了，喻澄，别说了。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若辰一手抱着绝念，一手运功将自己的内力输入绝念体内。虽然他方才已耗损了太多的法力，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可只要能救绝念，他愿意拼尽一切。
可是，绝念阻止了若辰：“没用的，师父，我就要死了，没得救了……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也算死得其所了……”绝念的脸上绽开了幸福的笑容，能够这样被他抱着，她已于愿足矣，“师父，虽然我知道你不爱我，但能让我在临死前，还能和你说会儿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喻澄，不是，我……”若辰想要告诉绝念他的心声。
可绝念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轻轻捂住了他的嘴，自己继续说道：“我时间不多了，让我把话说完……师父，此生我爱你，是我自己的执念……明知不可为，却依旧要为，我天真得以为我可以感动你……甚至……甚至还不惜入魔道，来吸引你更多的注意……是我执念太深，死有余辜……”
一滴泪从绝念眼角滚落，滴在了若辰的手上，溅起一片温热，狠狠得灼痛着若辰的皮肤。
绝念闭了闭眼睛，让眼泪落尽，继续说：“师父……徒儿只想求您最后一件事，请您一定要答应我……”绝念目光坚定得看着若辰，“师父……如果我还有来生……求你……求你不要再来度我成仙……求你让我在没有你的地方平凡地活着……只要没见过你，便不会动心……没有动心，便不会再伤心……求你一定……答应我。”
绝念的声音越来越低弱，拉着若辰的的手也越来越无力。
“……答应我……师父……”
若辰知道她就要死了，他还是没能留住她，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还有好多话要告诉她，可她已经没有时间听了。
千言万语梗在喉间，若辰看着自己爱了千年的人，在自己面前慢慢得闭上眼睛。
他终于体会到绝望到极致时，心能有多痛。
他终于知道，原来他也会流泪。
一吻落下，若辰紧紧覆住了绝念的唇，感受着她留给他的最后一丝甜美。
绝念弥留之际，感觉到了若辰的吻，温热动人，与在幻境中的感觉完全不同。
好像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情绪在里面。
可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探究了。
南海之畔，万物静寂。
只剩那个绵长的吻，伴着绝念进入长眠……
《一念沉沦》（十三）
等绝念再次睁开眼睛，她的肉体已泯灭，只剩一缕孤魂，被锁在一根封柱之上。
周遭一片惨淡的灰暗，朦朦胧胧间她看到自己的面前正端坐着一位青袍男子，有些面善。
“仙判大人。”绝念对着男子盈盈一笑，然后又看了一眼荒凉的四周，了然道：“原来这里就是诛仙台？”
仙判大人点了点头：“这里就是仙人犯了过错后接受惩罚的地方。喻澄仙子……不，你早已变成了绝念魔使。你本位列仙班，却堕落成魔，助纣为虐，祸害苍生。你可认罪？”
“罪女自知罪孽深重，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你本罪犯滔天，该罚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但本君念你有悔改之心，并已以死弥补自己的犯下的罪孽。故赦免了你的重罚。但仍需罚你受七百年的天雷之刑。”
“罪女谢仙判大人宽恕。”
天雷之刑，对仙人而言已是极重的刑罚，绝念曾听闻过无数仙人没有熬过此刑，最终魂飞魄散。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知道做错了事就必须接受惩罚，就算熬不住，魂飞魄散了，也无妨，反正这个世界如此孤寂，她早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能不能有机会轮回重生，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墨色的天空阵阵闪电亮起，一道道艳红的光束漫布天际，随后离绝念越来越近，直直地向她劈来。
绝念顿时痛得蜷起了身子，若她此时还有肉体，恐怕已经皮开肉绽了。天雷之刑，果然痛苦不堪。
不过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痛，看来，仙界的刑罚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难以忍受。
而与此同时，仙判大人离开诛仙台后，并没有回自己的仙殿，而是去了诛仙台旁边的荒地。
在那里，有人已等候他多时了。
“我来了。你，真的想清楚了？”
来人一身白色的素袍，还是那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开始吧。”
仙判大人还想再劝一劝：“若辰，这可是天雷之刑啊。绝念不过是受了三成威力的天雷，已是苦不堪言，你重伤还未愈，要如何帮她承担这余下的七成？！”
“喻澄是我徒儿，她生前我未能保护好她，死后，我绝不允许她再受那么大的痛苦。”
“你这是何苦啊？她要受七百年的刑罚，难道你要陪她煎熬这七百年吗？”
若辰望着一眼诛仙台的方向，素来冷淡的双眸，染上了一丝温柔：“她等了我一千一百年，如今换我等她，莫说是七百年，就算是七千年，甚至七万年，我也愿这般默默守护着她。”
仙判大人沉默地看着若辰，他发现这个他认识了万年的人，好像变了。
……
七百年后
十五岁的少女，穿得破烂不堪，脏兮兮的小脸挂着泪痕，跪在一扇门外。
她的怀里正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兔。
“大夫！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妍！”少女一边拍着门板，一边声泪俱下得恳求着。
屋里的人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
“你个小叫花子有完没完！？我这医馆还要做生意呐！？你哭哭啼啼得我还怎么看病啊！？”
“大夫！大夫！求你看看小妍吧，它病了，已经好几天没睁眼，也没吃东西了。”少女不屈不饶得拉着大夫的衣摆，不断地哀求着。
“滚滚滚！没钱看什么病啊！？来人啊，把她给我扔出去！”
说着，几个壮丁就将少女抬起，向着门口抛了出去。
少女感觉自己脱离了地面，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并将兔子紧紧得护在怀中，怕它跟着自己一起受伤。
预计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少女睁开眼，正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
《一念沉沦》（十四）
片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对方的怀里，忙红着脸挣脱。
“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语气虽然清冷，但却让她觉得有一种熟悉的安心。
少女低下头轻轻摇了摇。面前的男子实在太耀眼，让她有些不敢正视。
“你的兔子生病了？”
少女立刻抬头：“对！你会治病？”
男子点了点头：“跟我走吧。我帮你救它。”
男子转身离开，少女没有多想，立即跟了上去。
虽然眼前这个陌生男子说话冷冷淡淡的，并不和善，可少女却出奇得相信他。仿佛信任他，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
男子将她带到郊外的一间小屋内。
“进来吧。”男子开口道。
少女忍不住打量四周环境，她喜欢这个地方。这里虽然并非华丽，但却依山傍水，清雅别致。
“这是你家吗？”
男子点了点头。
“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我怎么以前没发现这里还有这么漂亮的房子呀？”
“我一直四海为家，刚来这里几日而已。”
“哦~你是大夫吗？四海行医？”
“不是，四处漂泊，只是为了找人。已经找了十五年了。”男子淡淡得回应着，眼中有着少女看不懂的情绪。
少女有些诧异，好奇着究竟是什么人能让眼前这个俊朗不凡的男人寻找那么久的时间？
“那……你找到了吗？”
男子抬起头望着她，片刻后，轻轻说了一句：“找到了。”
“那就好。能让你找那么久，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非常重要。”男子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把兔子放到桌上来。”
少女按他的话，将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好。
男子并不急着诊治兔子，反而问道：“只是一只兔子而已，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去为它求医？”
少女纯真的眼中露着坚定：“它不只是一只兔子，它是我唯一的朋友和家人。”
男子望着她，想起曾有人和他说过：师父，我终于有家了~你就是我的家人~
只可惜，当时他并没有珍惜这个家，白白蹉跎了千年，悔恨了半世。
“好，我会帮你救它。”
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
玉竹般修长白净的手，轻轻覆上了小兔孱弱的身体。转瞬间，手中散开柔和的白光，将小兔笼罩其中。
片刻后，一直紧闭双眼的兔子小妍，缓缓得睁开了眼睛，好奇得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扑进了少女的怀中，亲热得用耳朵蹭着少女的脸颊。
“天啊~小妍，你真的没事了！“少女激动得抱紧兔子，感激地向男子道谢，“谢谢！谢谢！谢谢神医！你真的太厉害了！”
男子依旧云淡风轻地看着她，半晌后，才说了一句：“想学吗？”
“啊？”少女没有明白男子的意思。
“我的医术，可以教给你。”说完这句后，男子怕光是个医术还不够有吸引力，于是继续道，“不只医术，还有剑术、阵法、炼丹术……我会将我会的全部教授给你。”
《一念沉沦》（尾声）
眼前的少女因为太过惊讶而呆若木鸡。男子以为她不愿意，向来平静的心，起了一丝急躁：“还有御剑术，学会了你可以在天上飞行。还有……还有……对了！还可以长生不老！只要是你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所以……你愿意做我徒弟吗？”
男子问得小心翼翼，深怕少女拒绝。
他说得话和他过分诚恳的态度，吓到了少女，以至于少女现在的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男子有些无措。曾经的他总是高傲冷淡得让她等待，而今才知道这种被动的等待有多煎熬。
屋内一片寂静，一个迷惑，一个忐忑。
突然，少女怀中的兔子挣脱了少女的怀抱，蹦跶着小短腿跳到男子脚边，小爪子拽着男子的衣袍，脑袋埋进他的衣衫中，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美滋滋得呼呼大睡起来。
“……你的兔子好像舍不得离开我。所以，你要不要为了它，留下来？”
男子活了万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要靠一只兔子才能留下想留的人。
他的一世英名啊……不过，爱上了一个人，就连性命都可抛下，更何况是区区的一世英名。
“你……要收我为徒？”少女终于回过了神，喃喃得问道。
“你不愿意？”男子有些紧张。
少女连忙摇头：“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做梦都想有个家，有人陪伴。”
“以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男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可若仔细看，可以发现他的耳垂微微发红。
只不过，沉浸在喜悦中的少女并没有发现他此刻的异样。少女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拜了一拜：“见过师父！”
男子将她扶起：“你我虽是师徒，但无需在意这些礼节。”
“是，师父。”
“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做喻澄。”
“喻澄？”
“ 对，喻澄，遇见我封若辰，将是你人生新的开始。”
这句话还有一半，若辰没有说出口。那就是：重遇你，也将是我人生新的开始。
“喻澄谢过师父！”有了名字的喻澄高兴极了，她有好多的问题要问她的新师父，“师父，你是神仙吗？”
“是，不过我只是个游戏人间的散仙。”
“师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做上仙？”
若辰沉默了一会儿，思绪仿佛回到遥远的从前：“因为有人曾跟我说过，只要心中有善，心怀苍生，无论是仙，是人，还是魔，都能行善。其实做个散仙也很好，不用恪守清规戒律，可以救想救的人，也可以爱想爱的人。”
喻澄懵懂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若辰笑了笑，摸了一下她的头：“你现在听不懂没关系，等你再长大几岁，我会告诉你一切。”
阳光透过轩窗，照射进屋，洒下一地柔光，映衬得少女的脸庞越发明媚。
不知不觉中，若辰的唇角溢满了温柔的笑意。
喻澄，对不起，我对你食言了。你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你的人生里，可我做不到。
此生，我依旧要度你修炼成仙，与我一起救济天下；度你长生不老，与我相守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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