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与《二十二》
我们是时候必须直视一个难以直视的词语。
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慰安妇,
一个在多年里,从未被忘记也很难被真正记住的群体。
仅中国,在1932年到1945年间,被日军在二战期间蹂躏的女性,人数是20万。
到了2012年,公开资料显示,幸存的慰安妇只剩32人,
至今,中国内地慰安妇幸存者仅剩15人。
数字仍在减少,不该再被当做看不见
《三十二》
这部以数字命名的纪录片,既简洁地强调了“抢救历史”的紧迫感,也是对时间和生命流逝的无奈叹息。
韦绍兰老人,就是那三十二分之一。
影片的43分钟,只不过是记录她人生,薄薄的一页书。
一页,就让你读出力透纸背的沉重。
历史的真相往往污秽不堪。
历史的痕迹又总是淡而又淡。
历史,却又不能忘记。
92岁的老人,挑起两大桶水的时候,我心里一疼。
难以想象,韦绍兰在1944年的马岭慰安所经历了什么。
如果她不说,谁又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七十年,很长。长到是我们的大半生。
时至今日,韦绍兰依然记得那一年的故事。
她坐在床边,用当地的土话,开始讲述。
92岁的韦绍兰逻辑依然清晰,
只是,语言极其平淡,简单,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随着叙述的深入,你会发现,记忆是怎样牵动着她的每一条神经。
先是对战火连天的惊恐。
某个封藏的角落忽然被碰触了一下,掩面而泣。
嘴里继续说着,却不由自主捏紧了双手。
最后是怔然望向采访者,沉默,无言。
好像语言永远也没办法形容那件事,眼泪永远也滴不完心里的苦海。
她说,三个月后的一天,她趁着看守的日本士兵打瞌睡,背上仍在襁褓里的女儿,逃出了慰安所,噩梦这才结束。
……真的,结束了吗?
在那三个月,韦绍兰被野兽们折磨;
此后的一生,她被“慰安妇”这个身份折磨。
丈夫恨她。
一回到家,她就哭了。之前只知道害怕,没顾得上哭。
看到人回来了,丈夫却说她“到外面去学坏”。
婆婆和邻居都说,你别怪她,别怪她。丈夫怎么想也想不过,就躲着她,一个人闷声到山后去砍柴。
后来,她想到自杀。之前太害怕,也没顾得上想。
喝了药,被邻居救过来,才没死掉。
逃回家后,韦绍兰怀孕了。
丈夫骂骂咧咧,还是同意她生了下来,养大了。
罗善学是在日本投降的那一年出生的,1945年。
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他从此就学会了不能去要求什么。
罗善学说:“有碗稀饭就得了。”
他“讲过六个妹仔”,女方同意,家里人不同意。1981年,他决定不讲了,专心看牛,看一辈子。
早就知道会这样。从小罗善学就被同学孤立,指着他说,日本人,日本人。
这三个字,“背了这一辈子,坏了这一辈子”。
《三十二》提醒我们——
原本我们只知道“慰安妇”这个词,却没有看过“慰安妇”如此讲述曾经,我们知道日本人曾经在慰安所的兽行,却很难看到,幸存下来的“慰安妇”如何走过余生。
老人走路去镇上领钱,回来坐了一辆面包车。
是因为领到了钱,才舍得坐车回来?
还是走去已经用尽了体力,回来只能坐车?
或者在镇上遇到了同村人,顺带把她捎回来?
正如我们不知道,韦绍兰老人如何度过了那些默默垂泪的日夜。
我们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像韦绍兰一样的老人。
如果没有《三十二》,
你不会知道韦绍兰老人在那时怀了孕;
你不会知道罗善学内心的挣扎;
你不会知道92岁的韦绍兰,
依然忘不掉70年前的那一天……
纪录片的最后,
韦绍兰老人回忆起十三四岁时,
她和一群男女青年,围着邻村的老伯学唱民谣,好开心,像接新娘子一样。
有些经历,在时光的打磨下,会铭刻进你的身体。
当诉说到自己的遭遇时,语言朴实的韦绍兰老人,居然说出了像诗人般洗练的表达——
眼泪都是往心里流的。
在这个句子面前,多少人的文笔都要黯然失色。
你写不出来,这是苦难天长日久的结晶。
你更想不到的是,韦绍兰老人居然不止一次地说了,
“世界真好”。
“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
韦绍兰的故事,在《三十二》里告一段落了,但还有更多慰安妇幸存者的故事值得我们聆听。
《三十二》变成了《二十二》。短短两年,幸存者中有10位老人相继辞世。
其实她们大多都过得很平静,就像家里的寻常老人。
有些不能生育,领养的小孩已过花甲;
有些终身未婚,现在住在养老院;
有些家庭美满,或有子女照料生活。
提到那段时间的只有零星几句。
一位海南的老奶奶说,日本人要带走她,她妈妈用力拉紧,但是被威胁不放手就要被杀。
她被关在房间里,夜里都能听到其他女孩尖叫的声音。
她终于逃出来,爸爸妈妈都以为她肯定死了。见到她先是很开心,而后便一直哭。
说着一直抹泪,而后摆摆手表示抗拒交谈。
她们大多感恩现在的生活。有位老奶奶说,“希望中日友好,不要打仗,打仗就会有人死亡。”
“不终日怨恨,但一刻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