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普洱丨一碧清溪

从墨江朝昆明方向走几公里，有一个青山环抱的小小的古镇，名为碧溪。

为什么叫碧溪呢？我猜大概是山下的那条清溪的缘故吧。我不知这条清溪从何处发源，这大约是无法考证的，清溪的水可能来自清泉，也可能来自林渠里。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你也不必问这条清溪发源在何处，只要知道它流向哪里便好，流到哪里我是知道的，它从这里出去，流向阿墨江，然后流向泗南江，再往前走，大约是澜沧江，接着湄公河，最终进入印度洋。

这就是一碧清溪的旅途，我不知道当有人站在这一碧清溪边上，注视着溪水边稻香飘荡的梯田时，是否会和我一样，想着这条河流最终将流向何方？我敢肯定，在那历史的暮光里，一定有那么几个人站在清溪畔，望着这一碧清溪，陷入思索，他们思考的可能比我还多。他们一定想着这一碧清溪的归途，也想着经过碧溪古镇茶马古道的前途，清溪流得很远，茶马古道的马帮同样走得很远，但无论走多远，他们其实已经知道结局，以及承载的宿命，他们要做的是等待一个契机，然后从这里开始，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没错，在那历史的时光中，有些人曾站在这古镇的清溪畔等待一个契机。他们的等待就如三国故事中，孔明躬耕在卧龙岗一样，俯瞰着天下大势，环视着八荒宇内，然后等待着一个三分天下的契机。我坚信这些等待的人群里，一定有庾家三兄弟的大哥庾恩荣。碧溪庾家三兄弟的故事早已被当地人熟知，大家记住了他们取得的成就，记住了他们的历史的功绩，但是我相信太多人并不明白那份等待的艰辛。

试想，这位被称作滇商巨擘的人物站在这一碧清溪畔的时候，他听着古镇哒哒的马蹄声，注视着涓涓的清溪时，他一定陷入了最为沉重的思索，那是一个国破山河碎的时代，清廷腐败无能，列强半殖民统治，国早已经是那个伟大的国，家也不是那个平和的家。本来，他大可以靠着那一亩三分地，在这西南最偏僻的小镇里安度余生，就如他面对的那一碧清溪一般，不再去管它流得多远，只考虑它能灌溉几亩薄田。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的灵魂大约与这座茶马古道经过的古镇一样，不可能偏安一隅，他必须向前走，走向广袤的旷野，走向那个破碎的山河，所以他不能沉醉在金黄的稻浪中，不能迷醉在一碧的清溪里。他站在清溪前的时候，一定想到的是远方的印度洋，他站在古镇时的那一刻，他一定思索的是远方更广袤的大地。

有了这份视野和理想，注定着庾恩荣必然会走得很远。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作为一个马帮与商人，用“走坝子”赚得的原始资本积累，于清朝末年，在昆明开设“荣庆和”商号，生意越做越大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全国，扩展到了国外，成为实业救国的先驱，最终成了名副其实的滇商巨擘。我想当他取得这些巨大成就，站在故乡的清溪畔回忆他这一生的时候，他一定会感慨，感慨他的这一生就如眼前的这一碧清溪，从碧溪古镇的山涧中出发，流向大江大河，终汇集到大洋之中。他会庆幸这一碧清溪孕育了他，也会庆幸当初迈出的坚定的步伐，更会庆幸从此这条清溪，这个古镇将引以他为荣。

事情却不仅如此，除了他自己的成就，他还培养出了两个弟弟，庾恩旸和庾恩锡，一个是护国大将军，另一个是政商名流。尤其庾恩旸，曾经留学日本，远在故国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回忆起故乡的这条清溪来，这条清溪给了他太多的回忆，尤其那些幸福快乐的令人回味的美好时光，估计都和这条清溪有关，他会记起那个在清溪里赤脚捡石子的童年，那位在清溪里泼水抓鱼的少年，那位在清溪畔和少女对歌情窦懵懂的青年，而这些所有美好，在残酷的现实里被碾得支离破碎，国之不存，何来家呢？山河已碎，更何况这一碧的清溪，为了这一碧清溪，他只能投笔从戎，走向革命。最终革命成就了他，也是革命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当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相信他脑海中一定会浮现这一碧清溪，以及有关这条清溪的所有美好回忆。

所以回望过去，你会发现，原来所有故事从这条清溪开始，但并未在此终结。许多年后，庾家的后人再次回到碧溪古镇，我不知道这些后人是否会像他的先辈一般站在那一碧的清溪边发呆，是否会从庾家大院古旧雕花门窗里探寻那些流逝的光阴，是否会在那幽静的茶马古道中追寻前辈们未走完的路？

无论结局如何，对于我们而言，这是一笔珍贵的历史遗产，今天，我们走在碧溪古镇的马道上时，似乎还能感受到庾恩荣站在这一碧清溪前落寞的身影，感受到他转过身走出碧溪古镇时候的决心，当我们站在古镇的门口时，仿佛能触摸到那份虽然已经消逝，但隐约可以触摸的情怀和勇气。我不知是那一碧清溪给了这些先辈们勇气，还是先辈们的意志早已筑进了碧溪古镇青色的城砖。

大概正是这些历史的过往让这座古老的小镇充满了灵气，我想一个小镇就如一个人，随着时间的积淀拥有了自己特有的灵魂，这份灵魂也促使着墨江人的灵魂中潜藏着走向广袤大地的基因，所以墨江举办的节日具有世界性，这都是有历史原因的。因此，站在一碧清溪前时，我总能嗅到来自印度洋的海风，走在古镇石阶上，总能听到民国的金戈铁马之声，我想这就是我心中的那一碧清溪，看着他的时候，仿佛看到那些从未谋面的故人，仿佛和他们一样，心怀着天下和苍生。

当然，很多时候，我们仅仅流连在古老的建筑群里，沉醉在富有口感的碧溪米粉中，而未能触摸到它潜藏的灵魂。但我们真可引这一碧清溪为知音，那些漫长而黑色的岁月里，应该时刻告诫自己，自己就如这一碧清溪，虽然在偏远的西南大山中，但是我们对大洋的向往从未消失，那些伟大的理想，就如铺在碧溪古镇中的石砖一般，永远都在，跨过时空，我们同样可以俯瞰世界，怜悯苍生，与那些伟大的英灵同行，绝不会寂寞，跨过岁月，与这流过一碧清溪的古镇相伴，终不会太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