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自从上次收到姨娘患病的消息，也就四个月零十天，今日却得噩耗。人生无常，生生死死，我竟没有悲哀了，同哥哥一同驾车赶往姨父老家吊唁，灵堂还没搭成，诸多事物都在忙碌准备中。

姨娘于我的印象中，很少言笑，默默地生在这世上，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也是那么沉默，你就不能大笑或大哭吗？包括你对生活的需求。挂在灵堂前的遗像，同外婆的生前是如此的相似，外婆早逝，三十多年了，如今你也作陪去了。

三个月前去看望你时，你坐在厅里的一个角落，头发已经泛白了，身体清瘦了许多，看见我来了，身体往前倾，也许没有什么力气，我走过去扶了你的手，嶙峋如柴，我示意你坐着，拿钱，说，慢慢把病养好……。内心在欺骗自己，会有奇迹发生。

我的姨娘，我现在盘算了一下，比我也就大十岁吧，表弟三十，已成婚生崽，表妹三十六，挑三拣四，暂时成了剩女，母亲站在屋外说:“娘老子都要走了，女儿还没出嫁……。”我心惊颤了一下。

想到我十岁左右，去外婆家，外婆在忙上忙下，一会儿喂猪，一会儿往灶里添柴烧水、煮红薯；姨娘拖着个长凳子一瘸一拐往坪里放，放好凳子后，等外公铺上门板，准备晒红薯干。土坪外围的右角落，有一簇好大的月季花，开得很旺，红艳艳的，外公说，还是他爷爷栽的，这时我看了一眼姨娘，穿着家里织布机打出来的兰色土布衣，梳着长辫子，清秀的脸，朝我莞尔一笑，咦，映着旁边的月季花，我的姨娘是那般美丽。听外婆说，姨娘是得了一场小儿麻痹症，发烧，治疗得不及时，引起右腿肌肉萎缩，才成了瘸子，成了瘸子以后，姨娘就开始不多说话了，书也就没念了……。姨娘你完全可以抗争，你就是那般沉默。

慢慢地到了出嫁年龄，成了外婆的心病，这时你愈发的自卑了，笑容也愈发收敛，后来总算来了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看上了姨娘，姨娘那时二十五六吧，朴实的衣着也掩盖不了你靓丽的青春。你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嫁过去了，那个汉子也就成了我姨父……。风来雨去，三十多年，谁也不知道你幸福不幸福，谁也不会去过问你，一切默默承受如你。

行过祭拜之礼，哥哥长叹两声，奉上礼后，把回礼的烟塞与我，(哥哥戒烟了)，因要赶往上班，同姨父寒暄几句，就走了，山村路窄，我指引着哥哥倒车。

我留下打杂，娘亲和三个舅舅一起，我开车用后备箱拖了一大堆冥钱，再装成一箱箱，写上:“富贵祥和、九泉纳财。”而路旁，松柏长青，田野里已打出了粪凼，开始沤肥了，准备来年的生产，山坡上的茶籽已采，纯白的茶花又开。

帮忙的、准备后事的、所来的亲戚，生活就还得吃，解猪宰羊 ，猪头羊肉，猪心肺就么这挂在铁勾上，我看着，杵着——动物的生命都是一样的，而人不过是有思维的动物。

对于生，对于死，恍如午夜、陷入一场梦境，整个的人、整个的灵魂，无止境地，无穷尽地坠落，朝那黑洞之中坠落。

“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名一弹指,二十弹指名一罗预,二十罗预名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僧祗律》云。按这个计算，人生一念，已是极其短暂了，记得五年前，有次事故从二楼摔下，那就只能用一念了，那一念，我能想什么，时间太快，你来不急想，只是庆幸腹部摔到一楼空调主机上，再反弹，屁股着地。一位好心人把我送到了医院，医生即时照片诊断，然后轻苗淡写地对说了一句:“死不了。”三根肋骨骨裂，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而我唯一的感悟是，地球离了你，照样运转，不会因你的离去而停留一秒，路上的行人依然行色匆匆……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人生有一种情感，不管你是自觉还是不自觉，很容易被淡化或者麻木，那就是对至亲或好友的逝去的思念之情，不管你当时有多痛心疾首，最终你都将走出沉重，因为活着还得好好活着。只是死亡两字，至今谁也无法诠释。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人生，一代又一代和我们一样都在探寻生命的意义。而无常的人生，终究我也找不到答案。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