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

楔子

是谁说:人走到最后总会想起最初的自己，果然。又是一个无尽的黑夜一片冰冷，辗转反侧无眠，回忆的波涛也似决堤般汹涌。

那忘却多年的往事与故人如电影般在脑海重播，可惜电影终归只能重播，它的结局早已定格。随之翻涌而出的还有“东条”与“惠香”这四个字眼。

是的，糊涂了这么多年的我，忽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一个小女孩勾起了前尘往事！

那些死去的、相熟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东条惠香的结局吧。那个日本陆军总司令“东条英机”最疼爱的女儿，最后会成了这场以“大东亚共荣”为由头所挑起人类史上灭绝人性的罪恶战争的牺牲品。

不知他们的结局又当如何呢？阎志宽(晋军司令阎锡山大陆期间唯一成年的儿子)，山琦君(二战期间日本驻华陆军总司令岗村宁次的小儿子)，你们又去了哪里呢？而我又身在何地呢？我不想追问，也无力知晓。

活着的不过是我的肉体，我的心、我的灵魂早已于1945年随我女儿一起逝去了。

现在的我形如枯木，不久将离开这个于我尽是沧桑的人世。被这黄土高原的一抷黄土掩埋，我是不会寂寞的，因为和我一起被掩埋的还有一个中国男人，我们合葬长眠于地下，上头是一个没有墓碑，长满了杂草的坟。

00.桥下的倒影勾起回忆

那一年，

夏天，

我5岁，爸爸骑着他那辆老式的大杆自行车载我去了很远的爷爷家。犹记那时，爸爸骑的飞快，临行前妈妈专门给后座绑了一个厚实的绵毯，可怎抵的过路漫漫兮，其累死腿僵兮。

那是一个山青水秀，民风淳朴，也落后的村落，在村口有条年代久远的拱桥。几年前，爷爷带着奶奶来到这里落户，开了个小棉花坊。要知道一台小棉花机对于落后的村民可是个新奇玩意，带来的效益自然还是不错的。

村民们一直过着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生活。我们到了以后，邻居们听说老白家来了客人围了一屋，带来好多自家种的瓜果，还有刚煮熟的玉米，那是我的最爱。

奶奶往我口袋塞了1块钱，说不远处有个小卖部。我高兴坏了，那个年代1块钱对于小孩子来说意义非凡，妈妈平时给我二毛我就非常高兴了，我和哥哥可以一人一根老冰棍，那个味道我依稀还记得，后来很多年虽然我尝过多种好看昂贵的雪糕冰淇凌，但那个味道再也找不到了。

小卖部不远，距离爷爷家200多米笔直的一条土路，路的左边是一排窑洞，右边是一片超大的菜园。这里的人们夜不闭户，更因贫穷有院无墙。爷爷家是第一户，路的尽头已过开始也有了房屋，大都破败无人居住。

小卖部在一个旧地主家的院落里，我依稀还记得那漆已落尽破旧但无法掩饰旧日辉煌的大门轮廓斑驳，门大敞着似迎接我的到来，小小的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只觉得沧桑。

进入后还有一个高高的台阶，又是一个门，比正门稍小点，但看的出来很精致，石木砌的轮廓隐约露出点壁画的影子，门少了一扇，向里望去一片阴森，破败不堪蜘蛛网横行。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门，左边的房屋可能被拆除，相当于墙壁。右边的门开着里边是个干净整洁的院落，三间窑洞，侧面是几间杂房和一个厕所，院里有一个大辗盘旁边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枣树。

我移步走进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光景，一个早已年过花甲的女人坐在辗盘上，目光空洞，抬头望着天空，她的背挺的很直很直比我姐姐的背还直，坐在那里安静的像一根木头没有一丝生气。

她很瘦显得很单薄，头发高高的扎着，夹杂着根根银丝，她的侧脸很好看，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已算宽容，可以看出她的皮肤很白，和我外婆一样是个好看的老太太。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我看的入了迷，暂时忘记了零食的诱惑。

好久她都没发现我的存在，直到一声狗吠声传来，我吓得哇一声大哭，她忽然转过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个有吃惊，有惊喜，有恐慌，有懊悔，有悲痛的表情。

我更被吓着了，撒腿就跑，一边叫着爸爸，而她也追着我，嘴里反复喊着我听不懂的字眼。

多年以后，当我在一部日漫中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后才知她把我当成她的孩子了“孩子不要跑，是妈妈”。

那天，她追着我直到奶奶家，我扑进爸爸的怀里吓得脸色发白，她被奶奶挡在了门口，巴巴的看着我，忽然她像明白了什么，掩面大哭离去。

奶奶说她是个疯子，是个日本女人。日本投降后没有回去，被一个山西晋军的退伍军人带回来当了老婆，经常大哭大闹，那个当兵的对她很好，文革时他拼死护着她，在前几年病死了，他死后她的病也好转了，不哭不闹了，也不说话，都以为日本人不会说中文。现由当兵的过继的儿子照顾她，当然不如以前，但也不会少了她吃穿。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可怜，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生了好奇。

第二天我去桥下抓蝌蚪玩，却发现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坐在了桥上的石条上。和蔼的看着我，脸上带着微笑，仔细看她此刻慈祥的脸，头发梳的没有一丝凌乱。忽然觉得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老太太，岁月也挡不住她的风韵。

我不由靠近，靠近，再靠近，怯生生的望着她。直到她那句日腔的中文“你和她好像”我被逗笑了，一点也不怕了。在我幼时的记忆里，日本人只会说“八嘎”，她会说中文，虽然很怪但很好听。

她一直看着我，我给她表演姐姐教我唱的歌，跳得舞，那是我幼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外人面前那么活泼，可能前世有缘吧。

直到我累了，躺在石条上枕着她的腿让她讲个故事。我自小对故事有着特殊的执着，很小就开始偷看爸爸私藏的史书了，什么隋唐演义等，尽管大字不识几个也要看，因为总有一天会懂的，后来上了小学，可以借书后，更是把鲁迅全集，三国，红楼，中华上下五千看了个遍，尽管不懂意，但都当故事看了记了个情节。

我在她怀里眯着眼快睡着了，她温柔的摸着我的头发，等了好久，声音才传进我的耳随着桥下悦耳的水流声。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日调的中国话比我们这的方言好听多了，她对着一个5岁的孩子讲起她的一生。

或许她只是太寂寞，又无人倾诉，在这个语言不通的村落，幼小的我都觉得她是一个孤独寂寞的可怜人。

当了几年的哑巴，她有好多的话想说，但说不出口，憋在心里太苦，忽然遇到我这个勾起她无尽回忆的小女孩，她敞开了心扉， 她不会想到那个半睡半醒的孩子将她的故事一字不差的记到了脑海。

甚至很多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长大的小女孩在阎锡山传记里读到他的次子阎志宽20多岁死亡，原因不明时。那个日本女人再次从记忆的海中翻腾出来，并 将“东条惠香”这个名字从坟墓中挖掘出来，也牵出了二战时一段情长。

第一次见到她故事中的男主名字时我想会不会是巧合。于是我又看了东条英机和岗村次郎的传记生平，发现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东条英机和岗村次郎回日本后，记载了他们好多事，唯独没有提及惠香和和山崎的去留。

特别是阎锡山，他的势力如此显赫，长子幼时就已夭亡，阎志宽作为他在大陆期间唯一已成年的儿子，整个晋军的少帅，况且从留下来的黑白照片中可以看出他仪表不亚于张学良，同样的风流倜傥，为何死的不明不白呢？阎锡山传记里对自己娶了几个老婆写的都如此详细，为和对自己的儿子的死却只有原因不明4字？

欲知前事如何，待我细细为大家道来，这个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慢慢写，你们慢慢来看，到底这个日本女人，还是个有身份的日本女人到底是怎样来到陕北这个未被抗日的战火烧灼的太平之地的呢！

01.惠香的来到

1937年初秋，中国上海的码头，一艘巨轮驶入港湾。

那天阳光明媚，从船舱走出一位美丽温柔的少女，这就是我们的惠香，第一次踏足中国。这一年她16岁，身后站立的是天皇的表妹美慧子小姐和后来臭名昭著的川岛芳子。

谁也不知，惠香的此次踏足将拉开整个中日战争以及整个东亚战争战事的新局面，同时拉开惠香一生爱恨情仇的始幕，也不过从1937——45年间这短短的8年。

在开始对惠香一生的解剖前，我想给大家理出一个思路，好知道她是在怎样的一个背景下来到了中国，又体会了怎样的沧桑。

民国抗战纪实:

1931年，九一八事变，东北三省沦陷。

1935年，华北事变爆发。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拉开了国共二次合作的帷幕。

1937年7月7日，七七事变爆发，亦称卢沟桥事变。七七事变的第二天，中共中央发布通电号召全中国军民团结起来，抵抗日本的侵略。

1937年8月13日，日军大举进攻上海（八一三事变），扬言3个月灭亡中国。

8月14日国民政府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

8月25日，中共中央军委发布命令，将中央红军改编为八路军，任命朱德、彭德怀为正、副总指挥，开赴华北抗日前线。

9月22日，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了《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

1937年9月23日，蒋介石发表谈话，实际上承认了共产党的合法地位。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第二次国共合作开始。

10月间，南方十三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简称新四军），任命叶挺为军长，项英为副军长，张云逸为参谋长，开赴华中抗日前线。

1937年12月，南京大屠杀。

1938年3月，中国军队取得台儿庄大捷。

1940年7月，八路军发起百团大战。

1941年1月，皖南事变爆发，中共重建新四军。

1941年1月，中国战区成立。

1941年12月，香港沦陷，香港大营救开始。

1944年5月，毛泽东提出解决国共关系方案。

1945年7月，国民政府宣布对日军发动全面进攻。

“八一三事变”日军疯狂进攻上海，当然也拿下了上海。此时的国民政府已从南京迁往重庆，当然国军也已撤离上海，仅余一些民主人士和地下工作者尚在抗争中。

惠香就是在这样的腥风血雨下来到了中国，码头上戒备森严，一派肃穆。不远处停着几辆崭新的西洋车，旁边站着一些穿着体面的日本人，一看就知他们来头不小。

惠香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间的父母姐姐，还有旁边的岗村叔叔婶婶和一个着军装的少年，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树白百合，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惠香向他们挥手，夕阳的映衬下她是那么的美艳不可方物。

那个捧着百合的少年激动地挥舞着手，生怕她看不到自己似的，腿已不由自主的迈了出去，两家的长辈都笑了。

“惠香，这里，惠香”面对近在眼前的人儿，少年忽然心跳加速，不知所措起来半天冒出一句子“给你的”

“山琦君，好久不见”

这个少年就是惠香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岗村山琦。山琦是一个才华横溢、仪表不凡的年青人，他曾立志成为一名医生。可惜拗不过其父，上了军校，两年前18岁的他就被送往中国。

惠香此次来上海就是为了和他完婚。作为天皇的恩典，天皇的弟弟宣仁亲王将亲自为这对两小无猜的恋人主持婚礼。借此表彰圣战的成果，鼓励和提高忠于天皇的士兵们的士气！

现在的惠香还是一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少女，仿佛战争于她很遥远。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的来到，自己将会是父亲用来“三个月灭亡中国”的政治筹码。

02.遇见不可幸免

民国时期，中国有蒋宋孔孙四大财阀掌握着中国经济的命脉。同时，在日本也有个四大家族掌控着日本政坛的咽喉。

惠香就是出生在日本最有权势的“东条家族”，她的家族自古以崇尚武士道精神为荣。与他们家最为要好的就是同为四大家族之一的“岗村家族”，另外还有他一手提拔的“土肥原家”。

她的父亲就是二战时大名鼎鼎的“剃刀将军”、曾先后被任命为日本最高陆军总司令和日本首相的“东条英机”。因年少时曾陪同还是太子的裕仁(昭和)天皇走访欧洲，因誓死拥护太子登基，深得裕仁器重。

裕仁登基后，东条家的地位达到了鼎盛的局面，东条英机逐步成为日本政坛的实际掌权人，开始自己的征程。

东条英机是日本军国主义最为重要的代表人物，也是二战的发起之一。他与希特勒、还有墨索里尼并称为“三大法西斯头目”。

可惜，“圣战”被正义摧毁。英机及其好友岗村宁次等，在野心的蓬勃下对中国以及全亚洲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直到1948年被国际军事法庭判为甲级战犯绞死，也不能赎其之罪。

其实早在七七事变后，日本内部矛盾讯速激化。党派相争，以石原莞尔，和杉山元与田中新一各自为首的两派政见不和，且国内反军国主义战声高涨，东条英机的地位受到了抨击与威胁。

此时的他需要得到岗村宁次百分百的支持来保证自己政坛的地位，好继续这场侵略战争完成自己的雄心壮志，而连姻无疑是最好的拉拢方式。

东条英机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他既不想让儿子们参与这场战争背负了自己的罪孽，又想要一个值得信任的继承人继续他称霸世界的野心。

不难看出这个坏的透顶的法西斯头目虽然坏，但不失为一个好的丈夫和父亲。他对妻子忠诚温柔，同时把孩子们屏蔽在罪恶之外，将自己最好的的一面捧在他们面前。

东条英机无疑是最聪明的，他不仅能把握住战机，也看得开现实。

他的好友岗村宁次相反，岗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战争的胜负是个未知，他强行把自己的儿子们送上了战场，包括高中生的小儿子山琦。

山琦自小正直机敏，他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医生，却被父亲打碎梦想成了一名军人，开始屠戮的噩梦。听说，“八一三事变”就是他一手策划。如果山琦还有美梦，那绝对是与他订下娃娃亲的惠香，是他此生唯一的挂念。

这就是东条英机把他选做继承者的原由，不光是他卓越的才能，还有他对女儿的一片痴情。前面说过，东条不管多么坏，但绝对是个好父亲，不会轻易牺牲女儿的幸福。

于东条而言，若山琦成为自己的女婿，既可承载自己的抱负与事业，又能保证岗村宁次永远站在自己这边，于公于私都不会亏。

所以在日军所向披靡士气高涨之时，和东条有心推动下，裕仁天皇将山琦与惠香的婚事提上了日程，准备在中国上海为他们举行一场盛大的世纪婚礼。

这就是山琦策划日军疯狂进攻上海的原因，因为拿下之时就是天皇送来惠香之日，也是全面侵华序幕的拉开。

在短短一个月内，日军所向披靡。天皇甚慰，他们觉的以这个速度吞噬中国三个月足矣，遂决定把这场世纪婚礼定在三个月之后，庆祝大日本帝国圣战的胜利。

只可惜，半路上杀出个阎志宽，把即将成为新娘的惠香给掳走了，也将天皇与东条的如意算盘打乱。

这个阎志宽是何许人也呢？想必大家一定没有听过。他为什么要掳走新娘呢？他哪来的这个能力呢？

原因就在于，他有阎锡山这个晋军总司令的爹和晋军的少帅这个头衔。

阎锡山青年时曾赴日本留过学，在那里他有两个好朋友。三个人被称为学校的三剑客，这两个朋友就是大名鼎鼎的东条英机和岗村宁次。就是因为这层关所以才会被阎志宽专了空子。

这时的阎志宽差不多20岁左右，风流倜傥，顶着少帅这个名头，比年青时的张学良有过之而无不及。阎锡山虽风光无限，子嗣却很单薄，阎志宽作为他在大陆期间唯一成年的儿子，因此对其管教甚严，寄予厚望。

旧时的上海一直是名媛公子哥的聚集之地，尽管已沦陷，却丝毫未影响各租界内的上流社会们的歌舞升平，。

世人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话”。试问没有听曲的贵族和贵族们开办的舞会，哪来的歌女浅唱后庭。

前面说过，阎锡山的家教甚严，所以阎志宽当然不像张学良那样情场得意的花花公子，以至丢了东北老窝。阎志宽自小便在家庭环境的熏陶下，一心只读圣贤书，忧国忧民的世家子。

他爱憎分明、心怀天下，可以说是阎锡山的骄傲。如果不是英年早逝，或许会在史书上划下绚丽的一笔，当然这是后话了。

冒然离家的阎志宽初来上海，便碰上日军攻陷上海。年青气盛的他没有走，反而留在法租界结实了花花公子卢小嘉，随后在其引见下更结实了不少能人异士。

在惠香初来上海的那日晚，土肥原包了上海最大的舞厅，邀请了日本军政界的各位大腕及其家属，和上流社会的各界知名人士，来向大家宣布山琦与惠香的婚讯。

自张学良爆发西安事变起国共第二次合作还尚未正式确立，而阎锡山模糊的态度也是日军竭力争取的对象。所以不管是作为朋友的儿子，还是有可能成为盟军的少帅，阎志宽被邀请参加晚宴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年青气盛的阎志宽从内心对日本人是深恶痛绝，本不打算去。耐不住偏好寻求刺激的花花公子卢小嘉想去，打包阎志宽一起去，看看这小鬼子要出什么幺蛾。

要知道这个卢小嘉可不是个，只会风流的二世祖，

惠香刚随父母，山琦下榻司令府，就收到土肥原送来的请帖。长途的劳累使她本不打算去的，她明白父母亲是不会强迫她的，可是看着山琦热切的目光，她实在不忍拒绝，点头答应。

随即山琦拍手，就有人把两个盒子捧在她面前说是送我的礼物。她打开是一套由珍珠点缀的白色西洋连衣裙和一双白色高跟鞋，他一直都记得她不喜欢和服。幼时的她就曾说要穿着婚纱嫁给爱的人，他一直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