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感——读陈寅恪《柳传》三六、2023-11-02

        顺治十八年（1662）年，钱谦益八十大寿，是年芙蓉山庄红豆树二十年忽开花结果，牧斋自是高兴不已，作句，其题曰《红豆树二十年复花，九月贱诞时，结子一枚，河东君遣童探枝得之。老夫欲不夸为己瑞。其可得乎？重赋十绝句，示遵王，更乞同人和之》。国有国瑞，家有家祥，红豆树二十年不花不果，牧斋八十寿辰而花果，当是祥瑞也。牧斋自矜如是，轻狂如是也。

        金鹤冲《钱牧斋先生年谱》于是年有注“顺治于是年正月初七夜亡，二月初一日，哀诏至苏州，此先生之所以不能无诗也”。是以九月之前，二月初，牧斋惊喜若狂，顺治之死，于此老为佳讯也，作诗多首，陈先生有注。人之逾老，心之逾童，况牧斋读释多年，更以因果相勗，故而对红豆有佳句也。此处观牧斋之题，则知河东君取红豆以为寿。陈先生笺曰“河东君于牧斋生日，特令童子探枝得红豆一枚以为寿，盖寓红豆相思之意，殊非寻常寿礼可比。河东君之聪明能得牧斋之欢心，于此可见一端矣”。又举他例：柳（河东君）于园画地成寿字形，以菜籽播其间，旁栽以麦。暮春时候，钱登楼一望，为之狂喜，几坠而颠。以说明河东君之讨巧也。

        某读书至此，忽有悲来。若是以红豆为寿，或可谓为夫妻间之仪式感，以菜籽为寿者，似乎是宠妾求欢也，河东君不自重如是？何如赵飞燕之掌上舞，杨贵妃之荔枝待？闺阁之内，有甚于画眉者，厅堂之中，当有执于举案矣。以河东君之聪慧，以柳如是之决绝，绝不会作此争宠之举也。

        夫妻之道，在于互相信任，相互平等，虽有小误，终信其忠贞。若植菜花为寿者，当是妾位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