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字映画 | No.2 儿

【俱舍】巫塔 原创

活字映畫 No.2

女娲抟土造人：一块黄泥巴，抟吧抟吧，揉吧揉吧，捏吧捏吧……好了，这是一个人。反复揉搓、捏塑，就有了一群人。

他们彼此初见，都很欣喜。看看、闻闻、摸摸，这第一眼的自己和他人真是个意外。人们沉浸在刚刚来到世间的狂喜状态里，以及对生命莫可名状的礼赞中，不禁喧嚣起来，啊呀吗呢嗯……

女娲也颇受鼓舞，看着手中的创造与变幻，有点小激动：她来到一处无人的空地儿，折下一根长长的藤条，裹满泥浆，游龙一般舞动着，泥点轻落，点点立定，静默的一瞬间，一个点儿是一人，两个点儿是两个人，无数的点儿无数的人，伸伸胳膊、弯弯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啊呀吗呢嗯……

伏羲女娲像

传说里造人是很容易的事儿，因为人们相信，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充满大能的创造者，她能把一切带来，包括人。在她那里，人一下子就成了，没有成长的阶段与过程。

北京自然博物馆里陈列着一组大玻璃瓶，里面是胎儿生长发育全过程的标本。在这里，生命成长是个慢镜头：葡萄那么大，苹果那么大……成人形了……参观的人们看着自己曾经的形态，难以置信：这么皱啊，这么丑啊。

子宫中发育的胎儿

和传说一比，真相一点也不可爱。人们更愿意让自己的身世含有些许语焉不详，至少是喜欢自己的开端是个小婴儿，而不是个生理意义上的胎儿——那么不像个人。

小婴儿多有意思，小小的、嫩嫩的，伸胳膊撂腿儿，只知道吃奶，没奶吃就吃吃手。

关键是小婴儿和成人很像，除了头与身体的比例不协调，婴儿的头很大。甲骨文里“儿”和“人”的主体结构是一样的，都是面朝左，左下方伸出的一笔是胳膊，右边弯曲下来的一笔代表身子和腿；唯一的差异就在于头的部分：“儿”字上面是头顶未封口的大头，还有两只大眼睛。

婴戏图

为什么是个有缺口的大头呢？原因在于，孩子出生时，头盖骨还没有长好，头顶中间有一个部分很脆弱，叫“头囟”，一般要一岁半左右才能合上。

也许是人类在造字之时特别观察到了这一点，就作了特别的记录，以示孩子和大人的不同。

当然，“儿”字的生动形象也在提醒人们，每个人在生命之初都度过一段珍贵的“天真”时光。这是处于经验世界的成人们常常想起，甚至梦寐以求想“回去”的，如老子所言，“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

记住了，“儿”首先不是“儿子”，它是我们生命的开端，也是我们所能记得的最初样子。

莲舟仙渡图

在《2001太空漫游》结尾，宇航员戴维·鲍曼穿越神秘的“星之门”，来到两万光年之外的一个房间，经历重生与转形，最终“复归于婴儿”——

他越来越快地回到一些遗忘的岁月，回到一个单纯得多的世界。许多他曾深爱的人的脸庞，他以为遗忘再也不复记忆的脸庞，对他甜蜜地微笑着。他也欢喜地回以微笑，不觉痛楚。
……
那一刻永恒的瞬间过去了，钟摆又摆了回去。飘浮在离地球两万光年之外的双星火焰之间，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婴儿张开眼睛，放声哭了起来。

2001太空漫游

从开端到未来，“儿”自然而然长大成“人”，身体上，“人”离以前越来越远了，心里却常常渴念“儿”的状态，首尾相应，人在整个的自己面前显露出全部的幻想与真实，沉郁与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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