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顶山学院写作这点事儿心灵之音

我·莲成与二胡

2018-04-13  本文已影响72人  沫蓝心语
十二岁以后的时光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了,我们的友谊就只是终结在那段苍茫的岁月里。

四十二岁的莲成终于不再上街了,他的母亲死了,他的依靠也就没了。

近些天他始终待在漆黑狭小的屋子里,那屋子常年没有灯,不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况且,有灯没灯,对于一个瞎子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犹记得小时候,妈指着一个常年拄拐杖拉二胡的人让我叫莲成叔。他眼睛瞎了,看不见东西,也看不到我,我躲在妈的背后,看着他只有眼白的双眼,怯怯的喊叔,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摸索着摸我的脸,很开心的样子,说我都长这么大了,然后从兜里掏出糖给我吃。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莲成,妈说他很可怜,十几岁的时候得了一场怪病,好了之后眼珠全都翻到里面去了,只剩下眼白,那时候家里穷,看不起病,所以就这么拖了下去。

从他得了这个病开始,他就再也不出门了,哥哥娶了嫂子后搬了出去,剩下莲成和他爹妈。

所以他是我邻居,可是我在六七岁以前,是没有见过他的,更加不知道他的存在。

莲成爹妈年轻的时候,莲成的日子过的还算好,虽然看不到,但是一天总能给自己找到乐趣。

爹妈出门了,莲成一个人在家听屋外的鸟叫声,听山上的流水声,听破旧的老式收音机里面的唱歌声,然后晚上手舞足蹈的把一天的所听所闻说给自己的爹妈听。

可是时间久了,听来听去依然是这几种声音,哼来哼去也总是这几种调调,莲成越来越不快乐,身体的缺陷本来就自卑的不敢出门,可是听着那些声音,生活至少有一些乐趣,但现在唯一能解闷的东西没有了,莲成一天到晚待在屋里,便开始生事。

最开始还好,只是摔桌子摔椅子,慢慢的,便开始准备喝农药自杀,幸亏他爹发现的早,否则莲成可能早就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掉了。

经历了自杀事件,很长时间里莲成的妈再没敢外出做活,只专心在家看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可是即使有他妈的陪伴,莲成也没有开心起来。

直到有天他爸从外面集上买了一把二胡回来,从那以后莲成的心似乎活了,他拿着二货爱不释手,吃饭的时候抱着它,做事的时候背着他,睡觉的时候搂着它,虽然不会谈,可只要有二胡的声响,他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的高兴。

这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怎么能把二胡拉出好听的声音就是莲成每天必须要想的事情了,他再也没有时间自杀了。

而他妈也可以放心出去做活,生活似乎渐渐好转,莲成的二胡拉的也是越来越好了,他会把树上的鸟叫声拉得惟妙惟肖,也能把山上的流水声拉活了。

我见到莲成的那天,是他十几年来出门的第一天。那天他打扮的非常精神去相亲,而且亲相的也非常顺利,女方家庭虽然比莲成大几岁,可是她看上了莲成的老实,而且他二胡拉的好,以后也可以靠这个挣点钱维持生计,所以她愿意照顾他。

说来那个女孩子是个好女孩,可是他们两个也只是有缘无分。莲成欢欢喜喜的准备结婚了,而且女方家不单不要彩礼钱,还送了好多嫁妆给他们,可是却在距离结婚时间还有三天的时候,大祸却临头了。

莲成他爹从山上滚了下来,人当场就没了。

算命的说莲成命不好,是天生催命的,说的女方家里一愣一愣的,当场就退了亲事。

丧父和退婚的双重打击让莲成一夜之间白了头,而失去了家里唯一能挣钱维持生计的人,莲成不得不放下所有的伤痛和自卑心出门为别人拉二胡挣钱。

刚开始还好,大家觉着新鲜,都愿意来捧场,可是时间久了,大家就都懒得再听了。

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莲成总会带着他的二胡和拐杖到处奔走,听见我的声音,他会停下来跟我说话。如果兜里恰好有糖的话,他会掏出一颗给我吃,而我大概也是因为同情他的原因,总是愿意和他说话,聊天。

他知道很多动物的名字,也能学它们的叫声,他还会拉好听的二胡,懂很多知识。所以我常常会去找他聊天。

他似乎很理解小孩子的话,不像其他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觉得我傻。只有莲成不这样觉得,他会说我这样说肯定有我的道理,然后我会很开心和他说我的心事和我不懂的问题。我和莲成友谊的种子就这样种下了。

我不上学的时候,会领着莲成去庙门口坐着听他拉二胡,那里人多,他能挣上钱。妈知道了也不阻止,她一直教导我们要做好人,要善良,能帮到别人的尽量去帮,乡里乡亲的,谁都有个困难的时候。

有时候小孩子会骂莲成“瞎子”莲成听了也不恼。他知道自己看不见,所以不在意别人骂不骂他瞎子。甚至很多时候还会愿意把兜里的糖分给那些骂他的孩子。

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冲上去跟他们理论,莲成已经够可怜了,不应该再这样欺负他。

有时候打架打伤了,妈问我怎么弄得,我说玩的时候划的,妈总是叹口气,人活一世,不容易啊,该计较的,不该计较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后来我长大了点,村里就再也没有人听莲成拉二胡了,莲成不得不走好几公里的路去镇上拉二胡赚钱。可是他是看不到路的,每次都是他妈大清早把他一步一步牵到镇上然后回家干活,再到晚上又走几公里的路牵回家的。

这样一来拉二胡一天可以挣几块钱,勉强能维持两个人的温饱问题。

莲成拉二胡的技术越来越好,会拉的曲子也越来越多。很多都是他自己编的,或者听走路的吆喝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或者是鸡鸭猪狗的哼哼声,总之只要是声音他都能编进二胡里头。

也有很多是他从收音机或者其他地方听来的,莲成走街串巷这么多年,增长了不少见识,二货也从未离过手。

后来我去其他地方上学,就很少见过莲成了,听妈说这么多年了,他都是在他妈的带领下到各处去拉二胡的,后来她妈老了,走不动了,他索性就自己摸索着前进。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也不知道磕磕碰碰了多少回,脚下的鞋更加不知道走烂了多少双,莲成终于把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摸索的一清二楚。

莲成再也不怕走路摔倒或者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后来生活条件好转,政府决定把莲成接到残疾人保障中心去生活,可是牵挂着家里老母亲的他最终还是带着跟随了他大半辈子的二胡从那里逃了出来,一路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家里。

村里人都说莲成傻,放着那么好的地方不去住,偏要住着黑漆漆的小房子里吃着干菜馍子,可是莲成依然闷声不响的走街串巷拉二胡。

去年寒假放假回家,我说,妈,莲成叔还拉二胡着么?

妈说,不拉了,他妈没了,他也没那个心劲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说不出的震惊,我说,啥时候没的?

妈说,你刚开学那会儿,村里人帮着料理了后事,就再也没见他出来了。

我说,那他……

妈说,活着,没寻死,他哥给买了米面,自己一个人过着。

我听完放下筷子飞也似的跑出了门,妈说什么我早已经听不见,只记得一路狂奔,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我幼年时莲成的影子。

十二岁以后的时光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了,我们的友谊就只是终结在那段苍茫的岁月里。

这么多年,我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圈子,再没想起过儿时那个心心相惜的朋友,可是再想起时,我已经长大,而他也已老去。

我的泪不断从脸颊上掉落,再风干,然后,我重重的推开了他家破旧的木门。

骨瘦如柴的莲成坐在门前的矮凳上面无表情的拉着二胡,听到我轻轻走近他跟前,他很自然的听出了我的声音,然后说:你来了?

我说,嗯。

他不再说话,老旧的二胡里,拉出了悠扬的声音。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