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琴史》// 嵇康之四
卷三
清 彭暘 竹林七贤
嵇康（意译）
（续）
至于高轩云榭，广厦闲房，
冬夜肃清，朗月垂光，
新衣翠鲜，香囊流芳。
于是调弦冷浸了凉意，
心境悠闲，手法隽敏。
弹拔抒志，惟意所适。
初演《渌水》，中奏《清徵》。
雅畅《唐尧》，终咏《微子》。
宽明弘润，优游踟蹰。
抚弦安歌，新声迭起。
歌曰：
“凌空扶摇兮休憩瀛洲，
盛邀列子兮佳伴遨游。
饮啜夜露兮带佩朝霞，
起舞翩翩兮飞天以游。
同待万物兮超然自得，
安于天命兮任其去留。
激越之清响以相赴会，
依弦缓歌之何其绸缪。”
清 冷枚 竹林七贤
于是乐曲将近尾声，众音将止，
突然改韵换调，奇曲骤然引发。
展开和颜，捋起皓腕，
飞纤纤手指以往来驰奔，
纷纷兮繁声以融汇流淌。
有时徘徊回顾而倾慕，郁抑低回，
盘桓酝酿，从容自弹。
忽而琴声奋然飞逸，如风骇云乱；
忽而零落凌厉，半聚半散；
忽而盛美华音，斐然灿烂；
忽而英声清越，风采粲粲。
有时融合错糅之声，状若旨趣不同。
双美并进，并排比翼而驰驱。
初听若将相互背离，后又殊途同趣。
有时琴声曲折而不屈，刚直而不傲倨。
有时相凌而不乱，有时相离而不断绝；
时而飞扬以慷慨，时而沮丧而踌躇。
忽而飘飘以清远，乍然留连而疏密有致。
有时繁促紧相随，琴声复叠而攒积，
纵横驰骋骆驿不绝，前音被逐奔遁，
令人拊掌嗟叹连连称赞，片刻不容止息。
瑰丽明艳奇妙宏伟，殚竭心力不可尽识。
清 沈宗骞 竹林七贤
嵇康（原文）
若乃高轩飞观，广夏闲房，冬夜肃清，朗月垂光，新衣翠粲，缨徽流芳。于是器冷弦调，心闲手敏。触批如志，惟意所拟。初涉《渌水》，中奏《清徵》。雅昶《唐尧》，终咏《微子》。宽明弘润，优游躇跱。拊弦安歌，新声代起。歌曰：“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逑。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激清响以赴会，何弦歌之绸缪。”
于是曲引向阑，众音将歇，改韵易调，奇弄乃发。扬和颜，攘皓腕，飞纤指以驰骛，纷涩譶以流漫。或徘徊顾慕，拥郁抑按，盘桓毓养，从容秘玩。闼尔奋逸，风骇云乱，牢落凌厉，布濩半散，丰融披离，斐涣烂。英声发越，采采粲粲。或间声错糅，状若诡赴。双美并进，骈驰翼驱。初若将乖，后卒同趣。或曲而不屈，直而不倨。或相凌而不乱，或相离而不殊；时劫掎以慷慨，或怨沮而踌躇。忽飘飘以轻迈，乍留联而扶疏。或参谭繁促，复叠攒仄，纵横骆驿，奔遁相逼，拊嗟累赞，间不容息。瑰艳奇伟，殚不可识。
注释：
缨徽：彩带，指妇女系香囊等物的带子。
触批：触，弹拨。批，古琴的弹奏指法。
《渌水》：古曲。《清徵》：古曲。《唐尧》：古曲《尧畅》。《微子》：古曲《微子操》。
瀛洲：传说中的海上仙山。
列子：本名列御寇，战国郑国人。道家学派杰出代表，著名思想家、文学家。
攘：同“捋”。驰骛：形容弹琴动作敏捷。
涩譶以流漫：涩譶，声音繁多。流漫，声音多而相混。
拥郁抑按：拥郁，犹抑郁。抑按，按压。此处指低回不尽、声音下滑。
毓养：育养，培养。秘玩：闲缓拨弄。闼尔：快速貌。李善注：“闼，疾貌。”
牢落：稀疏零落貌。布濩：遍布，布散。丰融披离：丰融，盛美的样子。披离，四面散开。
乖：古时本义指背离、违背、不和谐。同趣：即殊途同归。
倨：古同“踞”，本义为傲慢，伸开脚坐着。劫掎：形容琴音飞扬高昂。
参谭：李善注：“参谭，相随貌。”攒仄：声音繁急重叠。
纵横骆驿，奔遁相逼：刘良注：“皆声繁及重叠，纵横相连貌。”奔遁，即奔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