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飘飘（6）王老师

王老师应该算是我的启蒙老师。

七岁那年，我是真不愿意上学校，硬是被父亲连哄带吓地送了去，把我交到了王老师手里。印象中的王老师，矮胖的身材，年纪看起来不是很大，还没有多少白头发，眼睛大而有神，像两只亮晶晶的玻璃球。我天生胆小，不敢直视她的两只大眼。她生气了，眼睛一瞪，吓得人浑身一激灵。

我记得清清楚楚，学习写数字的时候，自己总是写不好“3”这个数。它好像故意和我找别扭，那个奇怪的开口，不是冲上就是冲下，要不就是冲右，无论如何也冲不了左。王老师急了，伸出白胖胖的手握住我的小手，在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写这个数。我竟然受了惊吓，回到家就哇哇大哭，向父母哭诉王老师打了自己。父亲在我的小屁股上结结实实打了两巴掌，也不能让我回到学校了。没有办法，他们只好让我在家里又欢蹦乱跳地玩了一年。

第二年再去上学，不是王老师了，换成了我的邻居大娘，她是代课老师，脾气好，我终于踏上自己的上学之路了。

可是，二年级升级的时候，王老师又成了我的老师。毕竟是大了两岁，胆子大了，对王老师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那时，我们村学校规模小，全校就五六个老师。据说，王老师是唯一的一个公办老师，其他的都是民办或者代课的。她不是我们村的，也不是附近村的，好像是离着好几十里地呢。开始的时候，他们一家住在学校附近的农户家中，后来学校盖了一排新房子，给了王老师一间房住，既是办公室又是宿舍。有意思的是，这间房和我们的教室紧挨着，还有一道门通着，她家的煤炉和厨具就在我们教室后面。每当快放学的时候，王老师就会开始做饭，饭菜的香气冲击着我们每个人鼻孔，让我们饥肠辘辘的肚子叫得更响了。

王老师年纪大了，还要教我们的数学和语文，工作强度不小，当然费心费力，经常被我们这些小调皮气得头疼。她的眉心正中，还有两边的太阳穴，经常是紫红紫红的，大概是头疼的时候用手揪的。

我是乖孩子，既不敢不努力学习更不敢不敢违反纪律，学习自然是不错。有一回，我竟然独占鳌头，考了个全乡第一名。王老师那个高兴，把全班同学召集到操场，让我站到最前边，给我发了一个小本子。我一个人站在那，感觉脸上热烘烘的，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却美美哒！

日子就那么悄悄地走了，我也渐渐长大了，四年级的时候，换了老师，王老师不再教我们。再一晃，小学毕业了，然后初中，高中，大学，上班。那时候不懂事，逢年过节也不知道去看看她。现在想想，心里觉得愧得慌。

王老师却没有忘记我。记得上大学的一个暑假，父亲从外面抱回来一个西瓜，边喘着气往地上放，边不无抱怨地对我说:“你整天在家里待着，也不说去看看王老师。她在街上买西瓜，遇到我，一个劲打听你，非让我给你带个西瓜解渴！”我心里很惭愧，真想不到她还惦记着我这个不算争气的学生。后来我也当了老师才知道，每个学生都是老师的心心念念，老师却不过是学生的偶尔记之。

王老师是从我们村小学光荣退休的，退休以后，搬到了县城，守着自己的儿女生活。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还是听父亲说，她搬到城里不多时间，某一天骑着自行车上街，被汽车撞了，没有抢救过来。她去世前还一再叮嘱自己的儿女，说事故不是人家的责任，千万不要难为人家。说到这些的时候，父亲唏嘘不已，连连感叹好人不长寿，王老师这辈子教书育人，就积德行善了。

王老师的名字还记得，叫王英茹，只是不知道字对不对。她身体发福，肚子突出，有的调皮的学生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大气肚”。我从来没有叫过这个外号。王老师心胸宽阔，想来是不会和那些孩子计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