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细雨工装男
我没想到那个工装男会在我心里停留这么久。
那还是七月初的一个雨天,跟朋友约在地坛公园谈事情,谈完后不忍辜负凉爽的天气,又找了一个长廊坐下。廊里零星坐着几个人,离我们不远的是一个穿着类似工装的一个45岁上下的男人,身旁有一个天蓝色超市购物袋,袋子旁边有一听打开的燕京啤酒。
长廊里的鸟儿倒是不少,也不怕人,在地上跳来跳去地觅食,但我只认识麻雀。
“你看,那还有只鸽子。”朋友指给我看。
“我觉得不太像诶,”我说,“鸽子的尾巴应该更宽一点吧?”
“那个啊,应该是野鸽子。”这时,那个穿工装的男人慢悠悠地接过话茬。
这是一口地道的京腔。我转过去看他,发现他五官端正,身量不矮,倘若衣着讲究些,应该是个蛮帅的大叔。说着,他还从那个购物袋里抓出一把什么撒向那鸟儿,看来是备好的。
从野鸽子开始,工装男慢慢跟我们聊了起来。
“鸟儿是划分了地盘的。比如这画廊一带,就这些鸟,别的鸟来了就会被撵走。”
“鸟儿每天早上还开会呢,一大群,叽叽喳喳半天,估计是分工说你们去东边我们去西边什么的,完了就散了。”
“灰喜鹊特别团结,我见过一大群灰喜鹊抱团儿撵一只猫保护它们的小鸟。它们一只一只地从猫身后俯冲下去,猫一回头,它们就一个折线拉起来,猫不回头的话它们就用爪子“嘚(dei)”猫脑袋,一直把猫撵走。”
“有一回我在南门儿那边儿捡了一只小鸟,还不会飞呢,估计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把面包嚼了喂它,后来还真喂活了,活了,就让它飞走呗。”
“现在鸟儿幸福,孩子一人抱一手机,没人逮鸟了。”
“我就住地坛南门儿……”
这是一个美好的午间,长廊细雨,陌生的工装男,亲切的故事。
我们告辞时他继续坐在那里,看看鸟儿,看看手机。离开公园的路上,朋友展开了各种分析和想象,构思着工装男的故事,最后说:他现在就过上了这种日子,多无聊啊!
“这种日子”,是那种日子呢?
想起一个故事:
一个去海岛度假的富翁劝诫一位同在海边晒太阳的渔夫多去多打些鱼,这样能慢慢地买一条大船,再努力攒上一大笔钱,然后就可以在海边悠闲地晒太阳了。渔夫说:我已经在晒太阳了。
那个工装男过的是富翁的日子吗?是渔夫的日子吗?我想,都不是。他过的应该如我一样,是普通人的日子。
他能善待一只雏鸟,我想他一定能善待父母妻子儿女;他能细心观察鸟儿的习性,我想他也能细心对待工作,也许在他的领域他就是一个出色的工匠也未可知;他能这样淡然安静地坐在公园里度过慢时光,我想他一定懂得享受生活中简单的幸福……
那么,同样普通的我们,为什么还会觉得工装男的普通的日子无聊呢?
今天,当我坐在黄岛的沙滩上,平静地看着海边的人来人往,我想工装男跟我不一样的是,他能比我更平静地接受普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