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笙箫曲
一
师父，师父，你教我武功吧，以后我就可以把欺负我的人都打得屁滚尿流了。说着还卯足劲儿顺手比划了一下，小脸憋得通红。
师父看着她满脸泥垢上渐褪色的五个小掌印，颇心疼，可还是抵制住了想答应她的冲动。刀光剑影的江湖，转瞬便是你死我活，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吧。
师父师父，你在想什么呀？
哦，没什么，小笙箫，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告诉师父，师父替你去收拾他们。
小笙箫驽弩嘴，不开心的嘟囔着背过身又跑去找人玩：这都是你第二十一次说这话了。
师父无奈地摇摇头。
他想起那年冬天，他躲避仇人的追杀，一路向北而上，在洞里休息时，听到了微弱的啼哭声，在一从枯草的后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婴儿，干瘪的身躯，冻得乌紫的嘴唇，他想了想自己的处境，本想决绝离去，可听着她越来越弱的啼哭，终究没能忍下心。
从此一路逃亡一路乞讨，好在她命大，一路健健康康的长大。最后两人就在一座偏远的小山村里住了下来，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大多是孤寡老人和妇女儿童，也听她们提及过，家里的男丁大多是外出置办货物的时候被官兵拉去做了壮丁，从此不知对方死活，亲人永隔，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还有几户是为了躲避官兵的抢掠，逃到这便落了户。
村子闭塞，村里人不出去，外人没有机缘巧合也进不来。家里有重活的，村里男丁都会去帮忙，就这么自给自足，虽不富裕却也其乐融融。
小笙箫在这种生活里一直长到六岁。在这之前一直都是安静懂事，特别体贴，村里人都喜欢她。直到有一晚，几名突然闯进的流寇开始掠夺村庄，刀剑无眼，村民为了保护老人小孩因此丧命，虽然最后流寇都毙于她师父的剑下，但她永远都忘不了他师父那双猩红的眼，像野兽，无情却坚定，在血腥味和啼哭声浓重的村庄里格外醒目。
那晚之后，小笙箫几次渴求师父教她武功，她也想长大后保护需要保护的人，都被他师父拒绝了。小笙箫变得也来越折腾，好几次都身上挂彩的回来，但她从来不哭，眼神特别倔强，如此往复。
他又如何不懂她，不过是想以此说服他罢了。
一日小雨，他在屋里沏茶，小笙箫又挂了彩回来，雨水顺着湿答答的头发滑过倔强眼神滴下来，驽起的小嘴不说话，就看着她师父。
你先去把湿衣服换下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片刻。
小笙箫，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学武吗？
不知道，师父你从未提及。
七年前，我本是那叱诧风云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护国将军，一日收到急报，四皇子带兵包围了皇宫，欲谋反，皇上秘旨命我前去营救。如果我当时仔细思量，就不会因此丢了我一家老小九族的命，还有我那才足月的孩子，若平平安安长大想来也同你一般大了。学了武就有了使命，保家卫国，可这江湖纷争，到处是尔虞我诈，小笙箫，当初如果不是在山洞里遇到你，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仇恨无情，相报无时，我终究是要去黄泉里向我妻儿请罪的。小笙箫，你就这样平平安安的长大。师父给你寻户好人家，就这么过普普通通的日子好不好。
师父莫哭，小笙箫以后不再提就是了。
二
自此，小笙箫果然安静了下来，平日里拾柴寻野菜也帮邻里送点东西，日子不咸不淡。
只是每晚夜半时，小笙箫都会小心翼翼的出门，他惊奇，这么晚出去做什么？随着她出去，看着她在地上拾起一些细小的石子往布袋里揣。
小笙箫，你在做什么？他板着一张脸问道。
啊，没做什么呀，师父。小笙箫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来使劲摇头。
手里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师父。连忙把手环在背后。
不说是吧，以后你没我这个师父，说完转身欲走。
师父，小笙箫扑通跪地。我在找弹弓上的碎石。
你用来做甚？
师父，你不愿意教我武功，我认，可我还是忘不了村民们惨死的画面，他们就在我的面前倒下，断了声息，我却无能为力，我难受呀，我就想做一些事，坏人来了，我可以保护村民，保护师父。
良久无声。
他动身远去。
师父……小笙箫大喊。
明早辰时起来练功……渐传来她师父的余音。
三
两年后。
徐徐清风，树叶沙沙作响。
小笙箫，你看这里景色多美呀，我们来扮猪吃老虎吧。小葫芦一脸天真地看着小笙箫。
你才是猪，是只又蠢又笨的小肥猪，猪怎么吃老虎呢，这就是个讽刺人不看清现实异想天开的故事。
哦，这样呀，小笙箫你好聪明呀，那我们演新郎接新良吧，这样长大后你就能嫁给我啦。
你是不是傻，我不想和你说了，我要去练武去了。
小笙箫又气又恼，师父看着她涨得通红的脸蛋，怎么小葫芦又欺负你了？
师父，小葫芦就是个小傻子，我们当初根本就不应该救他。
傻孩子说什么气话呢。
一年前。
夜半三更，村里人家中摇曳的烛火一盏接一盏的隐藏在夜色中，只剩下小笙箫屋内豆大点的光晕左右摇曳。
凝神静气，提气中田……
砰…砰…断断续续柔弱无力的敲门声。
不对呀，这么晚不会有人吧，继续屏神凝气……不对，确实有人，而且声音越来越小。打开门，一个黑色的球状翻滚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这都日上三竿了，小笙箫口气略有不悦到，实际上为了照顾他也是一整晚没睡。师父，他醒了。
我这是在哪？他迷茫的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揉揉昏沉的脑袋。
这里就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子，你怎么进来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就到这里了。
经历了什么，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真想不起来了，头好痛。
师父，他怎么了？
头上受过重创，间歇性失忆。
没事，等以后想起来了我们再送你出去，先吃饭吧。
小笙箫看着他狼吐虎咽圆滚滚的肚子，师父，他好像个小葫芦啊。
以后你就叫小葫芦吧。
好。他闷声点头。
四
五年后。
小葫芦，你过来。
师父，怎么啦？
我最近几天心绪不宁，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小笙箫就托你照顾了。
师父，不会的，我们三个会一直在一起的。
小葫芦，其实，为师知道以前的事多多少少你也想起一些了，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说我也不过问。可你终究会离开这里。带小笙箫一起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这支箫是我的随身之物，现在赠予你，记得十几年前，拾起小笙箫的时候一路上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每次她快奄奄一息时我都给她吹箫，她都能挺过去。
小笙箫命不该绝呀。这首是她最爱的花倪棠，以后她不开心了你就吹给她听好不好？
曲毕。
师父，我答应你，就算豁出我的命我也会护小笙箫周全。小葫芦早已泣不成声。
次日。
一行带刀侍卫进入了村子。
将军这些年来让人好找呀，苟且偷生的滋味不好受吧。一个须臾长胡须的头领半胜利半怒气道。
难为四皇子了，这么多年仍然对那个位置念念不忘。
你…交出皇印，我饶你不死，否则，（阴挚的眼扫过在场每一个的村民，）他们都得陪你死，哈哈哈……
你难道忘了吗，你妻儿离你而去的滋味……实话告诉你吧，她们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为什么，如花的妻子足月的孩子，你难道就没想过给她们个说法……
是你，我杀了你，拔出旁边侍卫的刀向四皇子冲去，瞬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啼哭声咆哮声，剑穿肠肉的声音。
师父……小笙箫被小葫芦保护在柴堆里，小笙箫目睹了整个过程，无能为力地哭的肝肠寸断。
大人，那还有人。侍卫报。
给我杀，一个不留。
小葫芦拉着小笙箫跑，小笙箫挣扎，师父，师父还在那呀……
前面是悬崖，小葫芦在小笙箫脖颈上一掌，小笙箫立刻安静了下来，把她藏在草丛中，看着奔来的侍卫，脱下外衣佯装成两个人跳下了悬崖。
侍卫们看着深不见底的崖底望而却步方才罢休。
小笙箫醒来。回到村子里把师父和村民们安葬好。忽而看到师父就给她的几个字：好好活下去。
她想起了和师父的点点滴滴，还有小葫芦。
对，还有小葫芦，也是她在世的唯一亲人了。她要去找他。
五
北国长安城。
街景繁荣，民生一片祥和。
街道张榜处，几张寻皇后的画像格外醒目。那不是她吗，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皇上，她只要那个傻傻的像个跟屁虫一样的小葫芦，气得她上去就撕了那些画像。
因撕官像是大罪，而且陛下特意交代有撕官像的都交给他亲自审问，所以官兵就把她带到了朝堂之上。
她双膝跪地，看不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就是我撕的，要杀要剐随便你。她傲气道。
你做我的皇后，我便不治你的罪。威严声起。
倔强不答。
若给你联的天下呢。
无声
许你后宫只你一人。
……
那你要什么？
我只要我的小葫芦。
好，朕给你。
小笙箫惊喜抬头。熟悉的眉眼，俊朗的模样。修长的身材。你当真是我的小葫芦？
小笙箫，我一直在找你。
箫声起，倪棠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