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理解的旅行
已经有很久没有出去走一走了。
说起来有点嘲讽，当初之所以会选择来到苏州，并不是怀着多么远大的理想，去所谓的大城市寻梦。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总不能从出生到死亡都窝在同一个地方，世界那么大，不出去看一看，走一走，就太遗憾了。现在想来，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过于简单了，来到苏州，也只不过是从一个很小的区域，去到另一个很小的区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你只会在一个狭窄的范围生活，没有谁去限制你，生活自然会把你限制在那里。
一个地方待的久了，会让你丢掉所有的新鲜感。无论是它的街道有多么繁华，无论是它的风景有多么秀丽，也不管外面是喧嚣或者宁静，热闹还是冷清，一个人的时候，你甚至会丧失掉出门的兴趣。也就是说，一座城的风景，对于你来说，可能还比不上捧在手心的手机。于是，宅在家里的日子逐渐的增多，除了好友之间的聚会，必须要去的公司，可能，只会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餐馆里找到你的身影。生活的区域，逐渐的狭窄和固定。无关乎你在哪，只关乎你生活。
可能是已经磨平了棱角，可能是冲动逐渐归于平静，总之，我已经不再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不停地在不同的城市生活与工作，这样的想法，太过于幼稚。就像孩提时大多都梦想过要去环游世界，成年后又有几人浏览遍中国的风景？这很平常，重复和固定，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是全部生活的缩影。我会是例外么？我应该是例外么？我不确信，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停留在这里。我循规蹈矩的工作，按部就班的生活，平淡的如同一湖死水，不起涟漪。
在偶然的瞬间，我会觉得生活不应该仅限于此，我无法去那些地方生活，但至少得去触摸过。然后在下一个偶然，我去另一座城市，待一天或者两天，然后回来。生活继续平淡，但至少在这一个偶然的一天或者两天，我可以感觉到来内心深处的快乐和冲动。
我喜欢一个人去一座陌生的城市，不需要特别的计划，也无需精心的准备，只需要一段空闲的时间，一张车票，就足够了。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路人，陌生的前方。陌生，总会带给我无限的欣喜。我喜欢这种特殊的感觉，沿着随意的方向，走向没有目的地的远方。就随性的慢慢地走，去感受风从林间穿过，停留在尽头的城墙上，摇晃挂在城头的灯笼。去听潺潺流水打着旋远去，吞没偶然飘落溪水中的树叶，再在不远的地方打着旋漂浮起来。去看不同城市一样的车水马龙，或悠闲或急促的脚步。走的累了，就随意在路边选一家小店，吃一点东西，顺便歇歇有些酸痛的腿脚。或者随意搭上一辆不会拥挤的公车，随意它去哪。如果有地铁，我还会去坐一遍地铁，也无所谓去哪，反正跟着走就好了。等时间到了，买一张返程的车票，返回苏州，然后回归重复单调的生活。
朋友说，你只是穷，所以选择了最为经济的方式，去某某地方却没去过某某景点，你也好意思说你去过？可能是吧，旅游，不就是去一个有名的景点，拍个照，发个朋友圈，然后马不停蹄的赶赴另一个景点么？
但说起来，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这种旅游方式的乐趣所在。
记得大学时曾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济南，行程是由同行的一位朋友制定和安排的。我们按计划入住定好的酒店，按计划去要去的景点，千佛山，大明湖，芙蓉街以及趵突泉。一切都很顺利，跟着朋友的计划走就好了，我需要做的，仅仅是拍摄一些留作纪念的照片。我一直感觉少了点什么，只是当时并不明白。在一起逛芙蓉街的时候，我暂时性的脱离了一会儿“组织”。我坐在一座老旧的城楼下，不去思考什么，只是散漫的看着芙蓉街上来往的游客，以及这座看起来有些年代感的城楼。它好像是以前举办科举考试的地方，然后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又变成了一座小学，再然后，可能还变成过旅游景点。我看到了在城楼大门左边开了一扇小窗户，窗户边写着“售票处”几个字。不过现在，那窗户和这座城楼的大门一样紧闭着。这座老旧的城楼，和济南道路两旁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一样，屹立于繁华，却很少有人会注意它们。它们其实很大，却并不显眼。来到济南，游人的目光大部分被声名远扬的景点所吸引，谁又会去关注这些“没意思”的东西呢。我突然想去梧桐簇拥的道路上走一走，不过这显然不在计划之内，逛完芙蓉街后，我们还要去下一个计划之内的地方。
只是在后来，那些计划之中的景点，终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拍摄的照片，也基本没有去翻看过。倒是那座城楼以及梧桐树，似乎变成了印象中济南的全部。哦，对了，还有买煎饼时找我的一角纸币。
陌生城市留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上海与大连了，在我的记忆里，它们，是属于一体的。
那时，我辞掉了人中之中第一份工作，距离过年，也还有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我不想那么早回家，又不愿一直窝在苏州，于是，我决定出去走一走。没有计划，甚至不知道要去哪，我漫无目的的翻看着手机，最终，定下了上海飞大连的机票。偶然的决定，偶然的地点，偶然的旅行，一切顺理成章。我知道这对于很多人来讲有些无法接受，但对于我来说，这似乎是最完美的方式了。
在这之前，我没有坐过飞机，上海，我倒是有去过。为了节省成本，我定了最早的一班航班，六点，浦东机场。当天赶过去肯定是来不及的，所以，我只能选择前一晚，就出发去上海。我忘记是几点到的上海，当我走出高铁站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正在下着雨。原本打算直接坐地铁去浦东机场的我，看到这场雨，瞬间改变了主意。
我想去外滩看一看。
其实外滩我是有去过的，而且就在这之前没几天，只是，雨中的外滩，我没有见过。我想去，便去了。那天的雨其实不算小，我其实也有带伞，只是，我并不想撑。一个人沿着外滩的观景台慢慢地走，雨中的外滩，相比上次来，没有了喧嚣，只剩下宁静甚至可以说是寂寥。观景台上的人很少，三三两两打着伞，欣赏着雨夜外滩的美景。对岸东方明珠依旧璀璨，却只剩下半截了，塔尖隐没于一片蒙蒙的烟雨之中。黄埔江面一片朦胧，远处的霓虹、灯火，在雨中一层一层晕开。回过头来看那排排列整齐的万国建筑群，虽然它们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却被这样的雨夜，映称的分外动人。脑海突然浮现不久前和朋友一起来外滩的记忆。她是一个对行程有着绝对规划的人，和我，该是两个极端。那天从欢乐谷出来已经很晚了，却偏偏还被我硬拉着来到了外滩。本来就不符合她的理念，外滩还很配合的在我们到后不久就熄灭了景观灯。是的，我连外滩晚上到某个时间点会熄灭景观灯都不知道。后来，她问我，你知道外滩该从哪一座建筑开始看起么？那一瞬间，我疯了。
我在观景台面对着黄浦江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雨大的让我不得的撑起了雨伞，我准备离开了。走下观景台时又瞥见了那面开满花朵的墙，“墙上的花朵是真的”，这句话及这面墙朋友在朋友圈中提到过。这可能是在那个对于她来说并不算愉快的夜晚，唯一值得欣慰的事物了。地面上飘满了梧桐树的叶子，有些枯萎了。我捡起一片还算完整的树叶，心情不知为何就阴郁起来。也许是对未来的迷茫，或者是喜欢却不可得的惆怅。我觉得我弄丢了什么，恍然间又发现我从未得到。
我必须离开了，去浦东机场。
一夜漫长却并不乏味的等待，我终于准备登机了。雨竟然还在下，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似的，我从未在冬天见过如此大的雨。那是我第一次对雨有了一丝恐惧，在乘坐摆渡车前往飞机的时候，我甚至产生了跳车的冲动。只是，一切自然而然地进行着。我登上了飞机，找到属于我的座位，坐下。没有什么特殊，如果不是窗外伸展的机翼，我甚至以为自己坐在大巴车上。飞机起飞，冲上云霄，而后豁然开朗。窗外的雨终于停了，当然，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我现在在云层之上。飞机在“静止”中，飞向远方。
早上九点，抵达大连周水子机场。随着飞机缓缓降落，地面上的建筑，公路，车辆逐渐变得清晰。此时的大连，一片白茫茫。飞机降落后，我拍下了雪中的周水子机场，连同昨夜拍下的雨中浦东机场，发了条朋友圈，想了想，又将其删除。我已经忘了是因为什么，这也不算重要。在我走出机场的时候，在北风裹挟着雪花呼呼砸向我脸颊的时候，我用力的裹紧了有些单薄的衣服。大连，真冷。却让人兴奋。
有什么理由不叫人兴奋呢？这是我所去过的最北端，没有同行者，也没有旧相识。在这里，所有人与我都不会有任何的联系，我将遇到的每一个人，在未来的生命里，都不会再遇见第二次。抬眼望去，目光触及的每一个角落，都传递着同样的陌生。而陌生，则带给我久违的新鲜感。我可以随心所欲的走完每一条恰好经过的街道，在朴实无华的雕像或者教堂门口驻足沉思良久。我可以在心满意足中沉沉睡去而不必计算要在何时醒来，也可以在午后的阳光中悠悠转醒而不必忧虑还有几个景点没走。甚至都不必计较要待多久，兴致尽了，自然就是离开的时候。
坐地铁前往人民广场，出站，沿着马路向东走，也可能是向西，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大概遇到了一座红色的教堂，没有停留，转身，往背对着教堂的方向走。我并没有计划要去哪，只是沿着不知名的马路，在缓慢飘落的雪中，慢慢地向前走。我要去找一家宾馆住下，至于在哪，倒是无所谓的，走着看吧，看着舒心就好。
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僻静的酒店，我住了下来。可能是因为昨夜的一夜未睡，也可能是由于在风雪中走得太久，有些疲惫。我一碰到枕头，立刻沉沉的睡去。傍晚，悠悠转醒，以为已是第二日，拉开窗帘，才恍然意识到，只不过是傍晚。要不要下去走走呢，有些犹豫，看了眼时间，六点多钟，出去吧，就在酒店坐着，有些可惜了。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我沿着马路，踏着积雪，缓慢地走着。道路两旁的树上，悬挂着前几日用来迎接圣诞的彩灯，一闪一闪，煞是好看。昏黄的路灯，却驱散不了这无边的黑暗。路过一个小吃街，看不到一个客人，甚至连店家，都有一半关了门。大连的冬夜，太过于冷清了，在这个时间点，苏州的夜生活，才算刚刚开始吧？不过也很正常，毕竟太冷了，从出门到现在，我手就缩在衣袖里没有伸出来过。回酒店吧，我可不想就这样冻僵在外面。
第二天一早儿，我到酒店门口不远处的餐馆吃饭。跨过高高的门槛，用力推开厚厚的门帘，要了一碗馄饨。老板看出我不是本地人，问我：“来大连出差还是旅游啊？”“来玩的。”“怎么冬天来啊？夏天来才好玩。”我笑了笑，没有再回答。
我乘车去了星海公园，倒不是冲着公园，而是冲着海。对于大海，人总会有很多种感情，或是好奇，或是依恋，或是敬畏。来到海边，不去看看海，总会有所遗憾。我从星海公园的正门进入，直冲着海滩跑过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比想象中要漂亮的多。蔚蓝的海面如同一块蓝宝石，无边无垠。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晃的人睁不开眼。浪花一朵追着一朵，欢快的朝岸边跑过来，拍打在礁石上，碎成一串串。沙滩上人很少，全然不见夏日“下饺子”般热烈的景象。没有人声的喧嚣嘈杂，大海的声音愈发清脆悦耳。冬季来大连，不是更舒心美好么？
我沿着海边慢慢地走，听海之声，想己之事。离我百米远的前方，有一个女孩，闯进我的视线。她好像正在沙滩上写着些什么，不时摇了摇头，看着海浪一点一点将自己写的东西吞噬，扶平，一切如初。或许是在让大海带走些什么吧，我暗暗的想。是什么呢，是快乐让大海带去享？还是难过让大海带走遗忘？我也停了下来，我不想去打扰到她，同时，我也有些事，想让大海带走遗忘。我在沙滩上写了些什么，看着大海一点一点扶平，忧伤不减，思念不变。于是我再写一遍，大海再扶平一遍，忧伤还是不减，思念还是不变。忽然明白，大海没有将快乐带去分享，也没有将难过带去遗忘，大海之是把这些纳入怀中，装进心里的最深处。记忆，就让它属于记忆吧。抬头发现前面的女孩不见了，四处找寻，也没有找到身影。她大概也是明白了吧。
后来，我一个人走完整条滨海路，拍海，拍雕像，拍海鸥，拍姑娘。坐数个小时车去旅顺，用三个夜晚在马路上闲逛。在教堂门口盯着“神爱世人”沉思，在海鲜店门口留着口水张望。
而后，带着兴致已尽的满足，离开大连。
2018.8.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