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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墓

2019-02-21  本文已影响14人  八里山人程远河
守墓

贺家坳的贺老五断气了,有人捎信过来。我得去看看。

我拉着他的手,还有温度,是被子的功劳。我掰着他的眼睛,掰不开。我手在他脸上走了几下,仍是活着时的光滑。但因了太瘦,五官好像走形,看起来有些狰狞了。

没有人哭的。

我俩是同事。几十年前,一起伺候过一张报纸。他曾邀我演过双簧,他守我攻,果然报纸就多了订数,报馆的老板笑着拿来了绍兴花雕。他拉着我的手,上街,蜇进一家小酒馆,我俩最后都倒在桌子下,他啃了桌子腿。

他以刀笔刺世,无论敌友,只要被他发现了可恶或庸俗,那就火力全开,让对方死好几次。我曾劝他,他说活着就快意恩仇,不违己心,哪还管得了许多?这样自然不能长久,他几乎没有一个朋友了。报馆的裁员,把他裁到了贺家坳的老屋。孤处寒村,文字沥血,哪能有丝毫的沟通?没几年,就是躺在草铺上的这样子了。

我烧了一份纸,对着这瘦小的尸身鞠了躬,正欲走,忽然感到身后有拉扯的力量了。看不见人,耳边却是老五的声音:“你在坟地给我盖一间草房吧!我一人一世,孑然最苦,现在我可怜自己的今世,想自己给自己看坟守墓了。”

这是他的魂灵了。

我素不信灵魂的有无,但现在却是分外的信了。老五行将成殓,入棺,下葬,土埋,他那可怜的小身体再不会有人记起和看一眼了。它会成骨成灰,也是孤独的骨和灰的。他的灵魂也算有良心,没有忘了曾经的附着,已经准备将来的寄托,要来给这身躯守护了。我自是他在世上唯一的托付,我的拒绝会隔断两界,让阴阳都绝望如掉入深渊却永远不能到底了。

我伐了村后老林的树木,割了山前丰茂的茅草,刀斧锯凿的努力里,一间房子诞生了。我数了数,到老五的坟前,看好三十三步。

没有墓碑,不刻祭文,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是对老五的讽刺。我在房里放了一张八仙桌,一张旧式床,一床被子,给灵魂安顿好栖处。

没有锁,只有门。我出去,一周回来一次。

桌子上从来无一丝灰尘,被子总是比我叠的还要整齐。这灵魂老兄的侠气,端的让我敬重了。我拿了酒菜,却没碰到他的一次。我在床上过夜的当口,他也没有打扰我。难道他立在我床前一夜了吗?

老五的坟慢慢成了旧坟,当初一个放羊娃送的花圈的一条腿,竟是用柳枝的制作,成活成柳树了。麻雀和鹌鹑在柳树上飞,屙出的白屎落在树枝和坟前的石头上。

一天,我归来,见桌子上竟是老五的文稿,印出成书了。书名《大关》,是甲骨文的笔体。

我打出长长的呼哨呼唤老五的名字,那灵魂却没有一点的呼应,幽深的山里也没有回音。只是山风把书刮开,看好翻到第三页,那上面有老五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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